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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慕青院的炭盆燒得正旺,卻驅不散屋中的沉鬱。陸夫人聽完陳稚魚的回稟,端著茶盞的手未動,直到茶氣散儘,才緩緩擱下杯子,聲音冷得像簷下的冰棱:“不管有沒有人教唆,這等口無遮攔的東西,留著便是禍害。”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按家法處置——絞舌。”
這話一出,滿室俱靜。
已經是多年沒有這般殘酷見血了,而近年來,總有意外層出不窮。
陸茵下意識攥緊了帕子同旁邊的陸萱對視一眼,兩人眼裡皆有驚意——絞舌之刑何其酷烈,可轉念想到那些險些傳出去的禍話,又覺得並非冤枉。
這一回,陳稚魚對這兩個下人,沒了一點點的不忍之心,尤其想到這裡頭會有奸細,心情就更難平了。
陸夫人看向陳稚魚,眉頭微蹙:“那阿琳是去年買進府的,並非家生子,來曆本就含糊。如今看來,倒像是藏在府裡的眼線。”她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著,“此事交給你去查,務必弄個水落石出。”
陳稚魚頷首應下。
不過兩日功夫,消息便遞了上來:當初將阿琳送進陸府的牙婆,原是收了一筆重金,隻說讓這丫頭進府尋個好前程。
那打點的人私下交代,最好能設法讓她到陸太師身邊伺候,能做個通房或是姨娘,前途光明,或者派到止戈院伺候陸家少爺,也有機會在主子麵前露臉。
隻是沒成想陰差陽錯,分到了回京以後的陸菀院裡,照料小小姐的生活。
“把阿琳帶來。”陳稚魚坐在暖閣裡,看著窗外漸濃的夜色,眼底沒什麼溫度。
阿琳被帶進來時,臉色蒼白卻挺直了脊背,見了陳稚魚也隻是福了福身,並無半分求饒的怯懦。
“是誰派你來的?”陳稚魚開門見山,目光在她臉上巡視,確實是個美人胚子,有那侍奉的姿容,難怪她身後之人,要將她送進來,這般長相,沒分到陸太師那,也沒分到止戈院,也是有原因的。
阿琳垂著眼,唇瓣抿成一條直線,半晌才道:“少夫人不必多問,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你可想過,頑抗到底,隻會罪加一等。”心知這樣的人不會輕易鬆口,可看見她這般鐵骨錚錚,陳稚魚到底是冷了眸子,帶著無形的壓力,“你主子既能將你送來,自然不會在乎你的死活。你若肯說實話,或許還能有條活路。”
阿琳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掙紮,隨即又被決絕取代。她屈膝跪在地上,額頭抵著青磚:“少夫人便是打死我,我也斷不會出賣主子。”
炭盆裡的火苗跳了跳,映得她年輕的臉上忽明忽暗。
陳稚魚望著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指尖在膝頭緩緩摩挲著,眸光沉沉——能讓一個小丫頭如此死忠,背後那人,想必是費了不少心思籠絡。
“我已派人查過,你家中尚有一祖母,在鄉野間務農,日子過得頗為拮據。”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當初送你進府的牙婆說得明白,你身後之人花了重金,既肯下這般血本,自然是指望你能做成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你既敢應承下來,便該知曉,此事一旦敗露,你會落得什麼下場。”
阿琳喉間微微一動,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攥緊了裙擺,指節泛白,卻仍咬著牙道:“左右不過一條賤命……”
“是你的一條命,還是你祖母的一條命?”陳稚魚陡然抬眼,目光如冰刃般刺過去。
這話如驚雷炸響,阿琳猛地抬頭,臉上血色儘褪,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您……您怎能拿無辜之人要挾奴婢?”
她從未想過,這位素來溫和寬厚的少夫人,竟會用無辜的奶奶來拿捏她。
方才還硬如鐵石的脊背,此刻竟微微發顫,眼底的決絕被惶急撕開一道口子,連帶著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哽咽:“我奶奶根本不知情!她是無辜的!您……為何要為難她?”
炭盆裡的銀炭“劈啪”爆了個火星,映得她臉上的驚惶愈發清晰。
陳稚魚嗤笑一聲,眼裡帶著一絲嘲諷:“無辜?你潛入陸府,意圖不軌,就沒想過會累及家人?你當陸府是什麼地方?由得你想算計就能算計?何況,我也沒有為難老人家,隻是,你若不配合,我也隻能讓她老人家換個地方養老了——譬如,京郊的慈幼局?雖不比鄉野自在,倒也能保三餐溫飽。”
阿琳的嘴唇哆嗦著,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她不怕死,卻怕那唯一的親人落入旁人掌控。
“你騙我的,我奶奶好好的,他們定會顧好我奶奶……”
陳稚魚毫不留情的戳穿:“他們連你都可以毫不猶豫的拋棄,更何況你的奶奶,你信不信,你細作的身份一旦傳出去,那送你進來的人非但不會救你,還會抹去一切關於你的痕跡,包括你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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