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夏在旁低歎:“府中姑娘們,倒都非頑劣之輩,個個可心。”
陳稚魚望向窗外景色,喃喃道:“人皆會長大,心智亦會漸趨成熟。她如今這般,鄭姨娘往後也能少為她費心了。”
憶及初入陸府時,她腳跟未穩,鄭姨娘便已投誠。
彼時她還暗忖,有這般謹細生母,怎生了個跳脫女兒?如今方知,旁人說教百次,不如親曆一事。好在陸萱非天生執拗,能自行悔悟,這般心性,遠比旁人規勸可貴。
她這個嫂嫂,也算是做到了本分,無可指摘了。
思及此,她長籲了口氣,靠著榻背,閉上眸子假寐,左右今兒個,陸夫人準她好生歇息她也樂得清閒。
……
年關將近,京中各府皆懸紅掛彩,處處透著歡慶暖意,木府亦不例外。然這份熱鬨,在木婉秋眼中卻摻了幾分異樣——自昨日繼母蔡氏攜妹妹婉蓉從陸家歸來,府中氣氛便驟然沉凝,下人們走路皆放輕腳步,連說話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木婉秋心下存疑,次日便尋了由頭去給蔡氏請安。剛至繼母院落外,尚未踏入垂花門,便聽得內室傳來一聲淒厲痛呼,混著瓷器碎裂之聲。她心頭一緊,躡足靠近窗邊,透過窗紗縫隙往裡瞧,霎時大驚失色——隻見蔡氏發髻散亂,跪伏在冰涼的青磚地上,而從前伺候祖母的張嬤嬤,正手持戒尺,重重打在蔡氏臉上!
“啪!”清脆的掌摑聲隔著窗紙都清晰刺耳,蔡氏嘴角當即溢出血絲,卻不敢躲閃,隻悶哼著承受。
木婉秋嚇得指尖冰涼,忙不迭轉身退至廊柱後,心跳得幾乎要撞破胸膛。怎會如此?張嬤嬤是祖父祖母身邊得力之人,素來隻聽祖父與祖母號令,如今竟奉令掌繼母的嘴?
這掌嘴之刑,還是對當家主母實刑,在宅門中已是極重的懲罰,若非犯了天大的錯,絕不會輕易動用。
她定了定神,又悄悄探聽,隱約聽得張嬤嬤冷聲道:“夫人可知錯?竟敢瞞著尚書大人,攜蓉姑娘在陸府行那不齒之事,險些連累整個木家!若不是陸少夫人留了餘地,木家顏麵早被你們母女丟儘了!”
木婉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昨日去陸家,竟出了這等禍事!她不敢再多聽,悄悄繞開院門,快步回了自己院落,隻覺後背已驚出一層冷汗。
然未過多時,父親身邊的小廝忽然到來傳她過去說話。
懷揣著忐忑不安,到了父親書房以後,看見他眼底的烏青,便溫聲問候道:“父親可是昨日沒有休息好,怎的臉色這般難看?”
木尚書看見原配之女,氣度翩然的站在身邊,心裡的鬱氣散了兩分,露出幾分和色,道:“你如今越發有你母親的樣子了。”
木婉秋一愣,實則母親走後,她甚少從父親口中聽到她,仿佛是刻意避而不談,眼下突然提及,不知為何事,心裡頭總是酸澀的。
“能有母親半分,想她在天之靈,也能欣慰。”
木尚書歎了口氣,說道:“你是個好孩子,從前爹爹事務繁忙,對你幾多忽略,昨夜夢見你娘,責怪我對你不夠上心。”
這話,叫木婉秋眼眶一紅,而今日,她的父親仿佛隻是同她憶了回亡妻、亡母,便讓她回去了。
木婉秋心裡頭沉甸甸的,而這份沉重之感,在第二日的清晨就被一個消息驚散了去。
蔡氏被打發回老宅了。
她撫著胸口,一時不知該不該興奮。
到底她們母女做了什麼事,能讓一向體麵的父親做出這種決斷?
然而,更讓她大跌眼鏡的,是當天下午,府中設了小宴,聽說是父親請了門下門生,預備擇婿了。
這個消息傳到陸家耳中不晚,關於木尚書對妻女的處置,陳稚魚不得其解,這般重罰,可是真覺她們做錯了?還是……
經此一遭,兩家臉麵上的平和,是不是就要就此消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