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括在營帳內，眉頭擰成死結，緊盯著案上攤開的“豁免條款”竹簡，手中狼毫懸停半空，遲遲落不下去。這幾日，他為了這雙籍製的細則，殫精竭慮，可各方勢力的利益訴求，像亂麻般纏在一起，理不清，解不開。好不容易下筆，卻又因思路阻塞，在竹簡上劃出一道歪扭墨跡。他煩躁地將竹簡揉成一團，丟進腳邊陶罐，那陶罐裡，七八個紙團層層堆疊，每一個都浸滿了他徒勞的心血。
帳外銅鈴驟響，打破了片刻寧靜。親衛掀開牛皮簾，裹挾著一股冷風與刺鼻銅臭闖了進來。身後，平陽侯、王掌櫃與裨將李信魚貫而入。平陽侯身著華服，步子邁得急切，錦緞長袍的衣擺擦過門檻，發出細微摩挲聲；腰間玉佩相互磕碰，清脆聲響在帳內回蕩，透著他此刻壓抑不住的急切與憤懣。
“武安君，您這‘胡漢雙籍製’，是要把咱們漢人往火坑裡推啊！”平陽侯一步跨到案幾前，手中鎏金酒樽重重砸下，“砰”的一聲，樽中瓊漿濺落在竹簡上，洇出一片淡黃色水漬，恰似他熊熊燃燒的怒火。他目光掃過牆上新戶籍圖，眼裡滿是不甘，猛地抓起案頭算籌，雙手發力，“啪”地折斷，“就這新規，我名下牧場租子至少少三成，這損失，誰來擔？”
趙括神色未變，俯身撿起半截算籌，放在掌心緩緩轉動，感受著籌身的光滑與涼意，試圖借此平複內心波瀾。隨後，他不緊不慢從袖中掏出羊皮卷，展開，紅筆圈出的去年牧場主私藏胡馬記錄映入眼簾。“平陽侯，去年您牧場的事，我這兒可記得清清楚楚。如今推行雙籍製，也是為趙國長遠計，若能妥善安置胡人，邊境安穩，牧場生意隻會更興隆，您說呢？”他聲音低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這邊平陽侯還在咬牙切齒，綢緞莊王掌櫃滿臉堆笑地湊了過來。他雙手小心翼翼展開一條波斯毛毯，毛毯上的孔雀圖案繡工精細，在燭光下仿佛要振翅飛翔，尾羽上的金線奪目耀眼。“大人，您知道這毛毯從雲中郡運來，有多不容易嗎？”王掌櫃手指輕輕撫過毛毯邊緣，那裡用極細絲線繡滿密密麻麻的數字，“這一路關卡林立，費用高昂。可一旦胡人自治，關稅大減，我們這些小本生意人，怕是連老本都要賠光咯。”話落，他從袖中“唰”地抽出賬本，賬本翻動間，兩張嶄新地契露了出來，他眼底閃過一絲狡黠，“不過呢，我在馬服邑新置了商鋪，若大人能在商路上通融通融……”
趙括還沒來得及回應，演武場方向傳來一陣喧鬨。裨將李信急匆匆走進來，甲胄上的銅泡在燭光下閃著寒光，臉上帶著幾分焦急與不滿。“武安君，您推行新政，可考慮過弟兄們的軍功？沒了胡人充軍，我們拿什麼掙軍功、換前程？”說著，他扯開衣襟，胸口一道猙獰箭傷映入眼簾，傷口尚未完全愈合，新肉粉嫩，周圍皮膚青紫，觸目驚心。
趙括看著那傷口，腦海中浮現出昨夜密報：李信胞弟在黑市倒賣胡人馬匹，交易數額巨大。他神色一凜，目光銳利如鷹，盯著李信，“李將軍，軍功本是殺敵報國所得，若靠不正當手段謀取，怕是有辱軍威。雙籍製下，胡人勇士若加入趙軍，戰功加倍，既能擴充我軍實力，又能給弟兄們更多立功機會，豈不是一舉兩得？”
夜幕降臨，營帳內氣氛愈發凝重。三個部落首領突然到訪，他們腰間彎刀血跡未乾，臉上帶著草原漢子的粗獷與豪邁。“漢人貴族到處散播謠言，說我們要謀反。”左賢王把馬鞭往地上一甩，聲音帶著怒意，“他們往我們羊群裡投毒，還誣陷是我們自己管理不善。”
話音剛落，帳外傳來一陣騷亂，馬匹嘶鳴聲、兵刃碰撞聲交織在一起。趙括迅速抽出佩劍，衝出營帳，隻見一群蒙麵人舉著火把，正瘋狂衝向馬廄，火光映紅了他們猙獰的麵具，場麵一片混亂。趙括帶著親衛迅速投入戰鬥，一番廝殺後，蒙麵人四散而逃，隻留下幾具屍體和滿地狼藉。
在這場利益博弈的漩渦中，趙括如履薄冰。白天，他周旋於貴族宴席，用趙國美酒灌醉平陽侯，趁著對方微醺，將寫有“稅收補償”的竹簡悄悄塞進其袖中；夜晚，他身披蓑衣，冒雨前往綢緞莊，在昏暗燈光下，與王掌櫃逐字逐句重新商討商路細則，賬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他為平衡各方利益做出的努力。
麵對李信在演武場的再次挑釁，趙括當眾折斷自己佩劍，將斷劍遞到李信麵前，目光堅定，“這劍，本是用來殺敵衛疆，不是用來製造內亂的。李將軍，你好自為之。”劍刃寒光映照著李信瞬間蒼白的臉，周圍士兵們一片嘩然。
更隱秘的較量在暗處展開。趙括發現文書吏頻繁出入賭場，心生疑慮，暗中跟蹤。在賭坊昏暗的後巷，他截獲一封匈奴文密信，信中，貴族們勾結部落叛徒，妄圖挑起胡漢紛爭，謀取私利。趙括將密信小心揣進懷裡，轉身走進一家破舊鐵匠鋪。看著鐵匠在火爐旁揮錘打鐵，為他打造新劍，他在鐵砧上用木炭寫下新的條款，四濺的火星落在字跡上，仿佛希望的火種在黑暗中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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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博弈愈發激烈，馬服邑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空氣中都彌漫著緊張氣息。一日清晨，城門口驚現三具屍體，分彆是胡商、漢人和軍卒，他們手中都緊握著半塊玉佩，那是貴族常用的信物。一時間，謠言四起，百姓人心惶惶，都說雙籍製要讓趙國大亂。
趙括得知消息後，立刻登上城牆。望著城下聚集的百姓，他沉默片刻，突然解下自己腰帶，係在旗杆上。褪色的腰帶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是一麵不屈的旗幟。他大聲說道：“鄉親們，這雙籍製是為了趙國百姓能安居樂業，讓胡漢兩族和平共處。有人妄圖破壞，我們絕不能讓他們得逞！”聲音在城牆上空回蕩，百姓們漸漸安靜下來，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深夜，議事廳內燭火搖曳。趙括將各方代表召集於此，在地麵鋪展開巨大羊皮地圖，用石子標記出各方利益區域。“平陽侯的牧場，可免三年賦稅，但需承擔一部分安置胡人的費用。”他將一顆白石子放在地圖左上角，“王掌櫃的商路，增設三處官市，不過要嚴格遵守稅收規定。”又一顆石子落下。當他拿起最後一顆黑石子時，所有人目光都聚焦過來。“至於軍功，胡人勇士加入趙軍，戰功加倍，同時，軍隊會加強內部整頓，杜絕一切非法交易。”
眾人正議論紛紛，帳外馬蹄聲急促響起。一名親衛渾身血跡，匆匆闖進來，呈上一封染血信件。趙括展開，上麵是幾個部落首領的聯名手印，還有一行用鮮血寫成的字：“願隨武安君。”他抬頭望向窗外，啟明星在東方天際微微閃爍，微弱光芒穿透厚重夜幕，預示著新的轉機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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