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宋陽的問題,蔣依娜沒有回應。她也聽出了宋陽話裡潛在的意思,那就是:如果還有回城的機會。
在宋陽看來,蔣依娜如今隻是因為看不到回城的希望,才會有這樣的想法。至於喜歡與否,在這種情況下都沒必要急於確定。
鄉下的生活對蔣依娜而言,仿佛是在迷霧重重的森林裡摸索前行,前途黯淡無光,隻能渾渾噩噩地往前走,麵對人生的岔路口,自然搖擺不定。
宋陽從她臉上察覺到深深的猶豫,心裡明白此事還需慎重,於是微微一笑:“依娜,你還沒考慮周全,這可是關乎一輩子的大事,再多想想吧。”
要是換做上輩子聽到這種充滿希望的話,宋陽相信自己肯定會激動得頭腦發熱。但現在不同了,他追求的是安穩,渴望過上舒心的日子,可不希望生活半途出現變故。
他知道,要不了幾年,交通會變得便捷,從山裡到省城一天就能往返,不像現在這般遙遠。
雖然他對蔣依娜依舊有著難以言說的衝動,但這更多是出於本能的想法。
宋陽說完,便不再糾結此事,站起身來:“稻穀還是得收割仔細些。”說罷,他轉身環顧四周,看到王嶽和另一個同齡人在上方一塊已經收割完的小水田裡好像在折騰著什麼,便快步走了過去。
那塊水田不太規整,排水也不太好,靠近內側田埂的地方還積著不少水。他走近時,正好瞧見王嶽在泥水裡雙手用力地刨挖,很快從裡麵拽出一條顏色偏黃、形狀似蛇的東西。
“黃鱔……”
兩個正湊在王嶽身邊的小侄女,看到王嶽把黃鱔從洞穴裡拉出來,黃鱔那不停扭動卷曲如同蛇一般的身體,頓時又是好奇又是害怕,咋咋呼呼地跑到了一旁。
在那個年頭,彆說是農藥,就連化肥都很難見到,所以在河塘岸邊、溝渠田埂以及稻田裡,經常能看到黃鱔的身影。野生黃鱔營養價值高,肉質鮮嫩,味道鮮美,是宋陽非常喜愛且容易獲得的一種野味。
他頓時來了興致,心想著,等哪天陰天下雨有空,一定要來好好抓上一天黃鱔。這個時節,正是黃鱔最為肥美的時候,可不能錯過。
不過現在隻是短暫休息,沒帶捕撈工具,連裝黃鱔的器具都沒有,還是要以上工為重。
“狗娃子,你瞧瞧這大黃鱔,滑不溜秋的,鑽洞的本事可厲害了,我抓了好幾次才抓住……”
王嶽舉起手中那條差不多有一斤重的黃鱔,笑嘻嘻地朝他眨眨眼,那表情意味深長,故意提高音量,仿佛生怕彆人聽不見:“不像你那條,有洞都不鑽,怕啥呀,鑽進去才夠滑夠順呢!”
宋陽撇撇嘴,翻了個白眼:“你那條泥鰍也不咋樣,不用鑽洞就夠黏糊的了!”
“去你的,你那才是蝌蚪呢!”王嶽立刻回懟道。
聽到兩人插科打諢,蔣依娜回頭看了眼上方田地裡的宋陽,臉色一陣泛紅。
她在石河子村待了好幾年,也和宋陽這些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打過交道,雖說彼此間交流不多,但她並不遲鈍,又怎會不明白這些年輕人接近她的意圖。宋陽在她眼中本就更順眼一些,所以兩人之間的交集相對多了些。
可蔣依娜想不明白,這些日子她內心掙紮許久,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向宋陽表明心意,本以為宋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沒想到他表現得如此平靜。
他不應該感到高興和興奮嗎?自己明明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呀!
她突然發覺,宋陽變了,變得有些特彆,不知不覺間,她對他多了不少好感,而不僅僅是出於對生活的無奈妥協。
忙碌了一天,幾人把打下的稻穀和工具送到石河子村的保管處,找張元康稱了重量,記分員做好統計。和王嶽打過招呼後,宋陽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家。
母親和嫂子已經先一步到家,一個在忙著準備晚飯,另一個則打來熱水,給跟著宋陽在水田裡撿稻穀,弄得渾身是泥像個泥猴的兩個小侄女擦洗。
宋陽走進屋子,也拿了個木盆,打了些水,簡單擦洗後,來到火塘邊坐下。往火塘裡添柴時,他隨口問道:“媽,你是不是跟蔣知青說過什麼?”
“沒有啊,啥都沒說。”
“彆裝了……”
“我就是找先生算了下,你們倆八字挺合,上工的時候就跟那姑娘提了一嘴,她當時沒答應也沒拒絕。”
“我不是跟你說過,人家是要回城的嘛!”
“我也問過了,她自己也說可能回不去了。回不去那就隻能留下來唄,你爸也知道這事。其實我們都覺得,蔣知青無依無靠的,留在村子裡更合適。至於你馮叔家的女兒,人家條件好,又是城裡的,怕是更不願意留在村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