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孩子的啼哭聲,接著是奶娘輕聲的安撫。袁紹循聲望去,透過半開的窗欞,看見奶娘正抱著袁瑛在屋內踱步。
“父親!”袁昊突然抬頭,發現了窗外的袁紹,興奮地揮舞著小手。
袁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朝兒子點了點頭,卻沒有進去的打算。自從妻子生下袁瑛後身體一直不好,他大部分時間都陪在她身邊,很少與孩子們親近。此刻看著兩個稚嫩的生命,他心中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將軍。”一個輕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袁紹轉身,看見妻子甄氏在婢女的攙扶下站在廊下。她臉色蒼白,身形消瘦,但眼中仍帶著溫柔的光芒。
“你怎麼出來了?”袁紹快步上前,接過婢女的位置,親自攙扶妻子。
“躺久了,想出來走走。”甄薑虛弱地笑了笑,“聽說叔父又來信了?”
袁紹沒有立即回答,隻是小心地扶著妻子在廊下的席上坐下。夏末的風帶著燥熱,吹動劉氏額前的碎發,露出她光潔卻蒼白的額頭。
“還是那件事?”甄氏輕聲問道,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袁紹沉默片刻,終於點了點頭:“叔父擔心袁氏血脈單薄,要我...”
“納妾。”甄氏平靜地接過了他的話,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自然。
庭院裡一時寂靜無聲,隻有遠處袁昊咿咿呀呀的說話聲隱約傳來。
袁紹看著妻子平靜的側臉,心中卻翻湧著複雜的情緒。他們成婚以來,感情甚篤,即使在她生下袁瑛後身體每況愈下,他也從未想過要納妾。
“其實...”甄薑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我早該提這件事的。袁氏乃四世三公之家,不能因我一人而...”
“彆說了。”袁紹打斷她,握住她冰涼的手,“你的身體會好的。”
甄薑搖搖頭,眼中泛起淚光:“醫師說了,我這次生產傷了根本,恐怕...”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
“紹郎,為了袁氏,為了昊兒和瑛兒,你應該納妾。”
袁紹感到一陣刺痛,他想起昨日收到的消息——關中地區因連年大旱和蝗災,已經出現了“人相食”的慘狀。而更令人不安的是,黃河水清的異象已經持續了半月有餘,朝野上下議論紛紛,都說這是上天示警。
“天象異常,民不聊生。”袁紹喃喃自語,“叔父在信中還說,南陽那邊也遭了蝗災,莊稼幾乎絕收。”
甄氏望著丈夫緊鎖的眉頭,輕聲道:“所以更該為袁氏早做打算。若天下真有變數...”
袁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甄薑的話觸動了他心中最深的憂慮。作為袁氏子弟,他比誰都清楚朝廷的暗流湧動。宦官專權,士人憤懣,加上如今天災不斷,民間怨聲載道,大漢江山確實風雨飄搖。
“我明白了。”袁紹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會考慮的。”
當夜,袁紹獨自在書房中翻閱竹簡。案幾上攤開的是各地送來的災情報告,每一份都觸目驚心。大旱導致井枯河乾,蝗蟲過境後赤地千裡,更可怕的是關中地區傳來的"人相食"消息。他想起白日裡妻子的話,心中越發沉重。
“家主,許先生說有要事相商。””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袁紹放下竹簡,略一思索:“請他進來。”
片刻後,許攸匆匆入內,臉上帶著罕見的凝重神色。他連禮節都顧不上,直接低聲道:“主公,大事不好。今日宮中傳出消息,陛下聽信張讓等人讒言,準備再次清查黨人。”
袁紹瞳孔微縮,手中的竹簡“啪”地掉在案幾上。幾年前的那場黨錮之禍,多少士人家破人亡,袁氏也險些受到牽連。
“消息可靠?”袁紹壓低聲音問道。
許攸點頭:“那人親耳聽見張讓向陛下進言,說天象異常是因為朝中仍有黨人餘孽未清。”
袁紹站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窗外,一輪血月懸於夜空,顯得格外詭異。他突然停下腳步,想起叔父信中的催促,想起妻子的勸告,想起兩個年幼的子嗣...
“子遠,你覺得這天象,真是上天的警示嗎?”袁紹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