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六年183年)的洛陽,春意剛剛爬上宮牆柳梢。
太尉府的書房內,楊賜立於窗前,手中捧著一卷竹簡,眉頭緊鎖。窗外細碎的花瓣被風送入室,飄落在他的肩頭。
“太尉。”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侍禦史劉陶手持一份奏折,神情嚴肅地立在書房中央。楊賜轉過身來,眼角的皺紋比兩年前更深了些。
“是那件事嗎?”楊賜放下竹簡,示意劉陶就座。
劉陶並未坐下,而是直接將奏折呈上。
“下官已聯合了幾位同僚,再次上書請求陛下重視張角之亂。”他的聲音平靜卻堅定。
“若再置之不理,恐有大禍。”
楊賜接過奏折,手指輕輕摩挲著絹麵。
兩年前的記憶浮現在腦海——那時他就任司徒,便上書建議遣散那些流民信徒,卻如石沉大海。如今他雖貴為太尉,掌控軍事大權,但那個終日沉迷酒色、將朝政交給十常侍的年輕皇帝,真的會在意這份奏折嗎?
“你決定好了?”楊賜抬眼問道。
“下官思慮已久。”劉陶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近日有消息稱,張角本人已潛入洛陽城內。”
楊賜的手驀然一緊,竹簡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窗外的花瓣繼續飄落,一片粉色的花瓣落在奏折上,像是給這封警告信加了一道血色的封緘。
“這是奏折副本,請太尉過目。”劉陶從袖中取出另一份文書。
“下官特意提到了您兩年前的方略確實起到效果,部分信徒返鄉,但由於朝廷未能跟進處置,導致功虧一簣。”
楊賜展開副本,目光迅速掃過那些工整的字跡。奏折中明確指出的三點,每一處都像刀刻般鋒利:
兩年前楊賜提出的“返鄉令”確實使部分太平道信徒離開聚集地,返回原籍。然而由於靈帝漠不關心,地方官府又懈怠處置,既未能趁機削弱太平道勢力,更遑論逮捕為首的張角兄弟。
據說張角已秘密潛入洛陽,正策劃一場大陰謀。劉陶特意描述了洛陽街頭出現的陌生道人,那些暗中串聯的跡象,以及從各州傳回的異常情報。
最令楊賜心驚——“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
地方官員竟將太平道視為忌諱話題,雖然私下議論紛紛,卻無人願意正式上報朝廷。這份隱瞞背後隱藏著多大的危險?
楊賜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竹簡上敲擊,忽然停了下來。
“你還提到了那些異象?”
劉陶麵色凝重,“冀州有農夫報告田野無故裂開,地下傳出兵器碰撞之聲;南陽有人目擊夜晚天空出現血色的異光;更有孩童傳唱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詭異童謠。各地官府卻視而不見,甚至斥之為妖言惑眾。”
一陣風吹來,將書案上的花瓣吹散,如同朝廷日益分崩離析的權威。楊賜將副本折好,遞還給劉陶。
“這份奏折,是你自己的主張,還是...”楊賜意味深長地看著劉陶。
劉陶接過副本,直視楊賜的眼睛:“下官身為侍禦史,糾察百官不法乃分內之事。無論是否有人授意,見到如此禍亂苗頭,都當直言進諫。”
楊賜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兩年來,他親眼看著劉陶從一個小小的議郎成長為敢言直諫的侍禦史。這個出身宗室遠支的年輕人,與那些沉迷享樂的皇親國戚截然不同。
“那麼,你準備何時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