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校尉,”他平靜地說,“殺朝廷命官是誅九族的大罪。就算你背後有人撐腰,這些動手的弟兄們可就要當替死鬼了。”
他轉向那些士兵,“各位家中可有老小?值得為一個克扣你們軍餉的上司賣命嗎?"
士兵們的刀尖微微下垂,麵麵相覷。
李威見狀大怒:“還不動手!殺了他,每人賞錢一萬!”
“且慢!”劉陶突然高聲喝道,“我以侍禦史之名許諾,今日放下兵器者,不僅無罪,還能獲賜軍功爵位!”他從懷中掏出一份空白告身,“這是蓋有尚書台印信的軍功告身,各位可想清楚了!”
這是劉陶的底牌——他昨夜拜訪楊賜後,又連夜去見了尚書令盧植,特意準備的空白軍功告身。現在看來,這一步棋走對了。
士兵們的猶豫明顯加深。其中一名年長些的士卒突然收起兵器:“劉禦史,小的們也是被逼無奈。軍餉拖欠半年,家中老小都快餓死了...”
李威暴怒地舉刀砍向那名士兵:“叛徒!”劉陶眼疾手快,抓起案幾上的青銅酒壺砸向李威手腕。酒壺與佩刀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瞬間的混亂中,更多的士兵放下了武器。李威見大勢已去,正要衝出大帳,卻被幾名士兵按倒在地。
劉陶整了整衣冠,對驚魂未定的軍官們說:“現在,誰能告訴我軍需官在哪裡?”
一個時辰後,劉陶帶著一冊賬本離開了北軍校場。賬本上清清楚楚記載著過去兩年太平道向北軍將領行賄的明細,包括金銀數目、交接時間和經手人姓名。
夕陽西下,劉陶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這份證據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場風暴。但更讓他心驚的是賬本最後一頁的記載——就在上個月,張寶親自送來五千金,要求北軍在“大事”發生時按兵不動。
“三月五日...”劉陶想起自己私下調查得到的消息,額頭滲出冷汗。留給大漢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他抬頭望向皇城方向,暮色中的宮殿輪廓模糊,如同這個搖搖欲墜的帝國。而在城東的另一端,一片烏雲正在聚集,隱約有雷聲傳來。
雨點敲打著窗欞,劉陶盯著麵前油燈跳動的火苗,手指輕輕摩挲著賬冊的邊緣。
軍需官鄭渾答應明天上堂作證,指認李威收受太平道賄賂的事實。這本該是個好消息,但劉陶胸口卻像壓了塊石頭。
“大人!不好了!”隨著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鄭軍需...鄭軍需上吊自儘了!”
劉陶手中的竹簡“啪”地掉在案幾上。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半個時辰前。巡更的發現他吊死在自己家中,現在屍體已經抬到義莊去了。”
劉陶抓起掛在牆上的蓑衣:“備馬,去義莊。”
雨夜中的洛陽街道幾乎空無一人,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格外清脆。劉陶的腦海中閃過鄭渾白天的樣子——那個瘦小的軍需官戰戰兢兢地交出賬冊時,曾低聲說過:“大人,小的這條命怕是保不住了...”
義莊門口掛著兩盞白燈籠,在雨中搖晃,投下飄忽不定的光影。守門的老吏見是侍禦史親臨,連忙引路。鄭渾的屍體停放在最裡麵的一間屋子,蓋著草席,旁邊點著三炷香。
劉陶掀開草席,鄭渾青紫的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他的舌頭吐在外麵,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確定是自縊?”劉陶問道。
老吏搓著手:“回大人,是...是上吊沒錯。他家娘子作證說親眼看見他把脖子套進繩圈的...”
劉陶沒有答話。他仔細檢查鄭渾的雙手,指甲縫裡有些黃色粉末。他湊近聞了聞,有股淡淡的藥味。接著,他又查看了屍體的其他部位,特彆是手腕和腳踝。
“不對。”劉陶突然說,“這不是自縊。”
老吏嚇了一跳:“大人何出此言?”
“自縊而死的人,屍僵應該是從下頜開始,向下發展。”劉陶指著屍體。
“但鄭渾的手腕和腳踝已經僵硬,脖子卻還柔軟。而且...”他掰開鄭渾的右手,“指甲裡的藥粉,很可能是掙紮時抓傷了凶手衣服上的染料。”
老吏臉色發白:“大人的意思是...是他殺?”
劉陶沒有回答。他繼續檢查屍體,在鄭渾的衣領內側發現了一小塊被撕破的布料,顏色是罕見的靛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