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戚城的城牆在連日的炮火轟擊下已顯出頹勢，青灰色的磚石上布滿裂痕，像老人臉上的皺紋般縱橫交錯。侯成站在城樓上，手指緊握著冰涼的垛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城下，於禁的軍隊剛剛退去，留下一地狼藉和幾具來不及收走的屍體，但遠處塵土飛揚，鮑信的部隊已經列陣而來，準備接替進攻。
“又來了。”宋憲的聲音沙啞，他盔甲上的紅纓早已被塵土染成灰褐色，右臂的繃帶滲出血跡，“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波了。”
侯成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掃過城牆上的守軍。原本兩千人的隊伍如今隻剩下不足一千，而且大多帶傷。士兵們倚著城牆癱坐，眼神空洞，有些人甚至抱著長矛睡著了——他們已經三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糧倉還剩多少？”侯成終於開口。
宋憲苦笑一聲：“省著吃還能撐兩天，但水井已經被他們用屍體汙染了三口，剩下的水量……”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城下突然傳來整齊的踏步聲，鮑信的先鋒部隊已經進入弓箭射程。侯成看到對方陣中推出來的攻城錘和雲梯，胃部一陣絞痛。他知道，以現在城牆的破損程度和守軍的士氣，這一波攻擊很可能就是最後一根稻草。
“將軍！”一個滿臉血汙的校尉跌跌撞撞地跑上城樓，“西門那邊的守軍……他們……嘩變了！說要開城門投降！”
宋憲猛地拔出佩劍：“我去砍了這群叛徒！”
“等等！”侯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砍得了一個，砍得了一百個嗎？”他壓低聲音，“況且……他們也許是對的。”
宋憲瞪大眼睛：“你要背叛溫侯？”
侯成望向城內，幾處民房正在燃燒，黑煙直衝雲霄。街道上，百姓拖家帶口地逃竄，一個婦人抱著孩子跪在路中央哭嚎，那孩子一動不動，顯然已經死了。
“看看這座城，宋兄。”侯成聲音低沉，“我們守不住了。繼續抵抗隻會讓更多人死去。呂布……溫侯他已經放棄我們了。”
宋憲的劍尖慢慢垂下。遠處，鮑信的部隊已經開始擂鼓，那沉悶的聲響像是死神的心跳。
“劉岱的軍隊就在東門外。”侯成繼續說，“他派人射進城的信上說，隻要我們投降，保證不殺一人。”
“你信他？”
“不信又能怎樣？”侯成苦笑，“至少比被於禁那個屠夫俘虜強。”
城牆突然震動了一下，一塊巨石砸中了他們不遠處的城垛，碎石飛濺。守軍們尖叫著四散躲避，有人直接從城牆上跳了下去。
宋憲看著這一切，終於點了點頭：“好吧……但必須由我去談判。”
“不，我去。”侯成解下佩劍扔在地上，“你留下來維持秩序，彆讓城內發生騷亂。如果我一個時辰內不回來……你就自己決定吧。”
一刻鐘後，廣戚城的東門緩緩打開一條縫，侯成獨自一人騎馬而出，手中舉著一麵白旗。劉岱的軍隊立刻騷動起來，弓箭手紛紛拉滿弓弦，但很快被軍官喝止。
劉岱本人騎著一匹棗紅馬從陣中走出。他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麵容剛毅，胡須修剪得整整齊齊，鎧甲擦得鋥亮，與滿身塵土的侯成形成鮮明對比。
“侯將軍，久仰了。”劉岱在馬背上拱手，語氣平和得不像是在戰場上，“不知今日出城，有何見教？”
侯成翻身下馬，單膝跪地：“劉使君，廣戚城願降。隻求使君遵守諾言，饒恕城中軍民性命。”
劉岱眯起眼睛：“呂布的將領居然會投降？這倒稀奇。”
“將軍……呂布他已放棄廣戚多時。”侯成咬牙道，“城內糧儘援絕，士兵們餓得拿不動兵器，百姓易子而食。我等……實在無力再戰。”
劉岱沉默片刻，突然問道：“宋憲呢？他也同意投降？”
“宋將軍在城內維持秩序，隻等使君答複。”
劉岱轉頭對身旁的副將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對侯成道：“好，我接受你們的投降。所有士兵放下武器後可自行選擇去留，軍官保留私人財物。但有一個條件——”
侯成緊張地抬頭。
“你和宋憲必須隨我軍行動，協助勸降下邳。”劉岱的目光變得銳利，“呂布已是強弩之末，負隅頑抗隻會徒增死傷。”
侯成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呂布那張狂傲的臉，還有他因為一點小事就鞭笞將士的場景。當他再次睜眼時，眼神已經變得堅定：“末將……遵命。”
當日下午，廣戚城四門大開，殘餘的守軍排著鬆散的隊列走出城門，將武器堆放在指定的空地上。劉岱的軍隊迅速接管了城防，同時派軍醫救治傷兵，分發糧食給饑民。
劉岱站在城門樓上，看著自己的軍隊有條不紊地接管城池，對身旁的謀士道：“傳令下去，休整兩日，然後向下邳進發。另外，派快馬通知關羽將軍，就說我軍已破廣戚，請他暫緩攻城，待我會師後共議破敵之策。”
謀士遲疑道：“主公，侯成、宋憲新降，恐有反複……”
劉岱笑了笑：“無妨。呂布待人嚴苛寡恩，他的部下早有怨言。況且……”他望向南方，那裡是下邳的方向，“關羽乃當世名將，有他相助，呂布插翅難逃。”
兩日後，劉岱率領大軍離開廣戚，浩浩蕩蕩向下邳進發。隊伍中，侯成和宋憲被安置在中軍，周圍有精銳護衛——既是保護，也是監視。行軍途中，不斷有斥候飛馬來報，講述下邳城外的戰況。
“報！關羽將軍已在下邳城外十裡紮營，連日挑戰，呂布堅守不出！”
“報！下邳西門城牆出現裂痕，關羽將軍正命人趕製攻城器械！”
“報！呂布部將高順率陷陣營夜襲關營，被擊退，傷亡慘重！”
每一條消息都讓侯成和宋憲的臉色更加複雜。他們知道，呂布的末日真的臨近了。
第五日黃昏，劉岱的大軍終於抵達下邳北郊。遠處，關羽軍營的篝火如同星河落地，照亮了半邊天空。劉岱命令安營紮寨，同時派使者帶著自己的親筆信前往關羽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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