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咎一臉戚戚然,帶著點沒看成的遺憾,“是顧愷之的《女史箴圖》和《洛神賦圖》。”
林婉婉當即激動得拎起裙子,“我要去看!”準確地說,是去瞻仰。
拍拍段曉棠的肩膀,“你去不去?”
段曉棠抬頭望了眼三樓的方向,不用想也知道那裡有多熱鬨,多半是女眷聚集,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
她上去,不方便。
林婉婉跟白湛等人揮揮手,轉身小跑著上樓頂禮膜拜。
孫無咎望著她的背影,小聲嘀咕,“我還沒說是摹本呢……”
段曉棠擺手道:“真品還是摹本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兩幅畫本身,以及它們背後承載的意義。
先前孫無咎說起畫時那般激動,尉遲野還沒多大感觸,這會兒見林婉婉光聽見名字就跑了,不由疑惑道:“這兩幅畫很有名嗎?”
羊華宏解釋道:“何止有名!《女史箴圖》源自勸誡女子德行的《女史箴》,《洛神賦圖》則是依曹植的《洛神賦》所作,背後本就藏著無數女子的傳奇故事,對今日這場文會來說,再應景不過了。”
段曉棠聞言,神色微僵,老實承認,“我隻聽說過《洛神賦》。”僅限於名字,原文她是一個字都不敢讀,好多生僻字,怕讀錯了鬨笑話。
尉遲野的神色比她更僵硬,他是一個都不知道,隻能默默低下頭,假裝研究手裡的碗。
段曉棠走進來,先跟徐六筒揮了揮手打招呼,順便堅定地謝絕了徐昭然“抱抱孩子增進感情”的提議。
目光落在堆滿各種零食點心的桌麵上,調侃道:“吃得不錯呀!”
指了指快化完的酥山,勸道:“快吃了吧!再等會兒,冰化了可就沒那味兒了。”
白湛假模假樣地歎了口氣,“沒辦法,誰叫春風得意樓隻照應參加文會的女子餐飲,我們這些男人,隻能自力更生,自己找點吃的了。”
袁昊嘉趕忙轉移話題,笑道:“步步糕這次做的花椒酥山倒是不錯,和過往的滋味截然不同。”
段曉棠點點頭,順著話頭說:“四野莊的花椒快大豐收了,各處都在想辦法消化,往吃食裡加,也算是個路子。”
袁昊安也是去四野莊避過難的人,遲疑道:“四野莊上有花椒嗎?我怎麼沒印象……”
孫無咎立刻接話,“怎麼沒有?邊界上種得滿滿當當,一眼望不到頭。”傳聞中占地更廣的花果山,隻會更多。
望著碗裡剩下的花椒酥山,忽然覺得頭皮發麻,看來往後這東西怕是要吃到吐了。
轉頭對段曉棠建議,“說起來,‘花椒酥山’這名太俗,不如叫‘椒房酥山’,既雅致又點題,多妙。”
段曉棠聞言愣了一瞬,歪著頭琢磨,“那不是胡椒嗎?”她好歹還有些常識,沒脫口說出“辣椒”二字。
心裡卻莫名冒出個念頭,黑胡椒口味的冰淇淋,聽著像黑暗料理,不知道有沒有搞頭?
一言既出,雅間內頓時一靜,隻剩下徐六筒咿咿呀呀的背景音。
連尉遲野這等自認沒文化的,都憑著生活經驗本能地覺得哪裡不對勁。
徐昭然趕緊捂住徐六筒的耳朵,像是怕孩子被誤導,確認道:“‘椒房’是胡椒?”
段曉棠一本正經的點頭,“皇後住的宮殿嘛!”那等尊貴地方,用的自然是最金貴的胡椒。
孫無咎憋著笑,故意追問:“你知道胡椒為何叫‘胡’椒嗎?”美食工作者也得有文化呀!
段曉棠半是回憶半是推測,答得鏗鏘有力,“張騫通西域帶回來的,自此豐富了中原百姓的餐桌。”
心底暗自合十,得虧有了張騫嚴選,不然一年四季怕是隻能啃韭菜了。
白湛敲下一記重錘,“可椒房殿漢初就有了!”張騫通西域是漢武帝時候的事,差著幾十上百年呢!
段曉棠當場石化,愣了足足半晌才反應過來,聲音都帶了點顫,“所以——是花椒啊!”
尉遲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趴在桌上,肩膀抖得像篩糠,“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誰敢用胡椒和泥糊牆的!”揮金如土,名不虛傳。
即便當今皇室作風稱得上的豪奢,帝後的居所也絕不會把胡椒混在泥裡塗牆,且不說高昂的成本,單是胡椒那股衝鼻的辛香,混著泥土味,想想都覺得怪異。
段曉棠對這種一不留神把自己溜坑裡的情況習以為常,臉上有些發燙,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嗨,我讀書少,沒文化,讓各位見笑了。”
飛快扭頭看向門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哦,對了,馮四哥他們好像也來了,我過去打個招呼。”
雖說知道白湛這張嘴跟漏勺似的,肯定不會替她遮掩,但眼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先避開這滿室的憋笑聲才是正經。
段曉棠的身影剛消失在樓梯口,雅間裡的眾人就像被點燃的爆竹,瞬間炸開了鍋。
喊著“花椒“、“胡椒”的聲音此起彼伏。有人拍著桌子笑,有人捂著肚子直不起腰,連徐六筒都被這陣仗驚得忘了搶勺子,瞪著圓眼睛瞅著滿屋子晃動的人影。
這波笑鬨好不容易平息下去,孫無咎突然一拍大腿,把話題拽了回來,一臉不可思議,“馮四,他也來了?”
出於刻板印象,咂著嘴忍不住質疑,“就他?舞刀弄槍還行,會寫詩?能品詩?”揮刀比提筆熟練百倍的主,讓他讀首詩怕是比讓他劈柴還費勁。
羊華宏在一旁幽幽歎氣,語氣裡帶著種難以言喻的微妙,“打油詩都勉強吧!”
腦子裡不由自主冒出幾句想象中的“馮氏打油詩”,強弓開兮射他娘,老子提刀上戰場。血流成河不算事,腦袋掉了碗大疤……光是在心裡默念一遍,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畫麵實在太“硬核”,不敢細品。
白湛笑得直拍大腿,椅子被他晃得吱呀響,“管他會不會寫詩,來了湊個熱鬨也好!反正今天這樓裡,不像文人的,多了去了!”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尉遲野,“你看我們幾個,不也杵在這兒嗎?難不成還真要跟那些才女對詩不成?”
他們的首要身份是家屬,是湊熱鬨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