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然將剛哭過的兒子摟在懷裡,小家夥的哭聲雖止了,喉嚨裡還卡著細碎的抽噎,小肩膀一聳一聳的。
他騰出一隻手,輕輕拍著兒子圓滾滾的後背,掌心能感覺到小小的身子還在微微發顫,嘴裡絮絮叨叨地講著“知足為上”、“貪多嚼不爛”的大道理。
徐六筒哪裡聽得懂這些彎彎繞繞,隻顧著用小胖手使勁揉眼睛,眼尾的淚珠被抹得滿臉都是,含混地應著“額、額、額”,聲音裡還裹著濃濃的鼻音,末了大概是鬨得乏了,忽然張著小嘴打了個哈欠,小下巴被扯得顫了顫,睫毛上還掛著顆沒掉的淚珠,看著又可憐又好笑。
見兒子徹底沒了哭鬨的力氣,徐昭然這才抱著他轉過身出來,對秦景等人笑道:“來,見過幾位叔父。這是秦叔父,這是盧叔父,還有這位是從齊州來的衛叔父。”
人一多,徐六筒的小腦袋頓時轉不過來了,隻能記住重複最多的詞組,眨巴著淚汪汪的大眼睛,乖巧地喊了聲,“叔父。”
盧照上回在長安時,徐昭然和白秀然還沒成婚;秦景也強不到哪兒去,那會兒徐六筒還在娘胎裡呢!隻隱約聽莊旭提過一句,說這孩子跟徐昭然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盧照本以為會是個肖似徐昭然的粉雕玉琢的精致童子,沒成想眼前這小家夥,分明是個“玉藕plUS版”。臉蛋圓滾滾,胳膊腿像一節節飽滿的白藕,渾身透著股“福氣滿滿”的憨態。
就剛才徐昭然在一眾舅舅旁觀下,做得那些事,不是親爹乾不出來。
盧照伸手捏了捏徐六筒的小胖臉,手感軟乎乎的,失笑道:“來得匆忙,我可什麼見麵禮都沒帶。”他今兒就是出來吃頓飯,渾身上下清爽得很,連個玉佩都沒掛。
白湛在一旁笑道:“沒事,見麵禮先記賬上,回頭加倍補上。”
盧照回道:“好說,好說。”
徐昭然將徐六筒交還給乳母,交代道:“帶去大堂玩吧!”
乳母躬身應道:“是,郎君。”抱著徐六筒輕輕退了出去。
徐昭然重新坐回位置上,盧照好奇不已,“為何給六筒喂苦瓜?”
彆說孩子,就是大人,也沒幾個愛吃這玩意兒的。
孩子長得喜慶富態,剛才被弄哭時,瞧著都讓人有點罪惡感。
徐昭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言簡意賅道:“他太胖了,長久下去於身體不利,苦瓜敗火,能讓他少吃點。”
白湛在一旁連忙點頭附和,語氣裡帶著點擔憂,“不能繼續胖下去了。”這事在家族內部早達成了一致,連嶽家的大小舅子都沒異議。
現在瞧著還圓滾滾挺可愛,再胖下去就成癡肥了,往後活動都費勁。
秦景想到了葛寅,問道:“當真?”
徐昭然顯然明白他的顧慮,“胖和壯還是有區彆的。”
徐昭然經曆過那種尷尬時期,自然明白徐六筒這一身軟肉不經曆鍛煉,會“膨脹”成何種模樣。
不過,以徐六筒的年紀,他也不可能把肥肉練成肌肉,這實在太難為筒了。
白湛轉頭問徐昭然,“往後六筒回老家,由親家伯母照看……”眾所周知,隔輩親,老人疼孫子。
徐昭然篤定道:“母親心裡有數,特意盯著六筒的飲食,斷不會縱容他。”
孫無咎在一旁感慨道:“你這招‘苦瓜計’,也不知能管用幾年?”
現在徐六筒還不會自己吃飯,吃什麼全憑大人做主。等過兩年他自己會拿筷子勺子了,那張嘴怕是就管不住了。
徐昭然早有打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時候,他也該開始習武了。”
到了那會兒,徐六筒才會知道,吃點苦瓜根本不算什麼,練武的苦才是真的苦。
徐昭然正值盛年,往日作息也算規律,自從開始控製飲食、勤加鍛煉,身體的變化自己最清楚。他能做到,不信兒子做不到。
聽到“習武”二字,袁家兄弟倆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同情”。
在場的人大多練過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的苦頭,誰沒嘗過?他們哥倆就是因為吃不了那份苦,又被家裡人慣著,這才成為今天人人可欺的白斬雞模樣。
徐昭然和白秀然夫妻倆,一個比一個心硬,徐六筒將來怕是真要“水深火熱”了,兄弟倆默默在心裡為表外甥歎了口氣。
說到這兒,徐昭然忽然想起一事,神色一正,提醒道:“對了,你們往後要是遇見李三的兒子,千萬彆隨便給那孩子喂吃食。”
大人對孩子表達喜愛最常見的方式就是——投喂。可這事兒在李弘安身上絕不能做。
盧照從沒見過李弘安,好奇道:“那孩子也胖?”他見過的幾個李家人,身形都挺勻稱,沒聽說有小胖墩啊!
徐昭然搖搖頭,簡單解釋道:“不是胖,他家在佛前許了願,忌口。”信仰,是合適的擋箭牌。
挑食是個人問題,忌口卻是客觀原因,誰都沒辦法拿這說事。
外人不知道李弘安具體忌什麼,李家也絕不會把這種“命門”公之於眾,大家隻需要記住不能隨意投喂就行。
這會的大人手有多賤呢——聽說過給幼童喂酒取樂的,誰知道他們會給李弘安塞什麼!
偏偏那孩子的過敏原又太常見,真要是誤食了,後果不堪設想。
李君璠夫妻倆不管孩子調皮搗蛋,愛扔球還是愛撿球都隨他,但唯獨對“嘴”管得極嚴。
孩子小,分不清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他們就定下死規矩:隻能從父母或乳母手裡接吃食。
真要是亂吃一回,李君璠可不管什麼父子情誼,非得給兒子狠狠長回記性不可。
就連如今剛滿月的李大娘,等將來能加輔食了,李君璠夫妻倆也打算先把最常見的雞蛋羹給禁了。怕的就是兄妹倆一個體質,試試就逝世。
雅間內酒過三巡,眾人酒酣胸膽開張,談笑聲漸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