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隻有無子的家庭才會被“吃絕戶”,這世上的“魚肉”從不分男女,隻看誰弱誰強。
弱的一方,哪怕家裡有兒子,隻要沒足夠的底氣護著,照樣會被旁的豺狼虎豹啃得骨頭都不剩。
有這麼一位家族老祖母“榜樣”在前,很難說顧嘉良、柳月娥,甚至顧盼兒自己,在被逼到絕境時,不會生出孤注一擲,用自己的命為骨肉鋪條活路的念頭。
那不是衝動,是刻在顧家骨血裡的恐懼與決絕。
畢竟他們親身經曆,溫順退讓換不來平安,隻有豁出一切,才能守住最後一點念想。
當初顧盼兒生產,顧家雖也來人,卻多是些沒話語權的小輩和女眷。
顧家也算是大族,顧嘉良年紀大,不代表他沒有存世的長輩,涉及傳嗣之事,族老怎麼可能不出麵。
隻不過顧家那些長輩和同輩,與顧嘉良之間早沒了親情,隻剩幾十年的隔閡與怨懟。
顧嘉良記了一輩子“殺母之仇”,從不願與他們往來,兩邊早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陌路,逢年過節都難得見一麵。
據顧盼兒所言,兩邊隻有新年、節日掃墓的時候,才會撞上。
也就說,顧盼兒從小到大見過的、活的族親,幾乎都是在墳頭上認識的,想想這笑話也夠地獄的了。
顧嘉良不是沒想過爭。
若他有兒子,哪怕不是十幾個,隻要有五六個壯實的小子,他早就能帶著人打回本家,把當年被吞掉的家產、受的委屈,一筆一筆清算回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可他“掙紮”了一輩子,隻有顧盼兒一個女兒,便隻能把所有火氣都壓在心底,窩窩囊囊地忍下去。
若不是嶽家柳家一路護著,憑他一個九品博士,拖著被吃絕戶的爛攤子,哪能有如今的清淨日子。
想當年顧嘉良初返長安時,風華正茂,模樣尚算端正,身家勉強清白,但除了一點傍身的家財和學問,可以說是一無所有。
為了脫離本家的控製,他迫切需要找一個靠山。
他對自身認識十分清楚,性情不夠圓滑,想要在仕途上有多大進益不大可能。
誰說隻有女子會被家人“賣”出去聯姻,男子同樣可以,他好歹也是一個士族子弟。
拜師?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名師;求人?沒足夠的人情。思來想去,顧嘉良能做的,隻有為自己尋一門靠譜的嶽家。
嶽母對婆母這種“新型宅鬥”並非孫文宴首創,顧嘉良早幾十年就踐行過,隻不過他是借嶽家的力,對抗本家的刁難。
族中叔伯吞沒侄子家產和舅舅吞沒外甥家產,兩件事在社會“實踐”的難度和所需承受的壓力,天差地彆。
顧嘉良看中的無非是柳家人口眾多,家風清正,分家時坑了柳清一房就是他們的下限了。
那時候他嶽父,未來的柳尚書還沒有發跡,柳家隻是京兆地區一個中等士族,可對付顧家那些各懷鬼胎的族人,已經足夠了。
這些年,顧嘉良對柳家的庇護感念至深。
他沒彆的本事,就會讀書、寫字、教書,便心甘情願地擔起了教柳家子弟讀書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