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先前並未在同一桌用飯,此刻剛碰麵,危弘博的目光就先落在了兒子的嘴上,又掃了掃他的肚子,眼神裡滿是關切。
旁人赴宴在意的是國公府邸的煊赫排場、賓客的身份地位,他卻隻關心一件事,兒子吃飽了嗎?
有教養的少年郎,哪怕遇上再喜歡的吃食,也會講究禮儀,絕不會吃得油光滿麵、大腹便便。
何況危弘博更擔心的是——兒子不吃。
好在危泰初站在那裡,腳步穩健有力,臉上也帶著幾分紅潤,精神健旺得很,實在不像是餓過頭的模樣。
危弘博這才鬆了口氣,走上前輕聲問道:“今日席上,可有合你口味的吃食?”
危泰初微微點頭,語氣淡定地提及一道點心,“那道荷花酥倒是適口,外皮酥脆,內餡也不膩。”
原來老家也有能吃的東西。
危弘博聽了,立刻笑道:“喜歡就好,改明兒讓廚房照著樣子給你做,想吃多少都有。”
以孫家的底蘊,這類江南細點本就沒有什麼祖傳秘方,製作方式都是隨大流的手藝,隻不過危家廚房少見做這道點心罷了。
叮囑完吃食,危弘博又關切地問:“今日人多,可有認識什麼有趣的朋友?”
他們父子倆來赴宴,本就沒什麼功名利祿的心思,吃飽喝足是第一要務,若是能趁機結識幾個興趣相投的朋友,也算是意外之喜。
危泰初輕聲道:“泛泛之交。”
今日孫宅裡的賓客,除了江南舊族,最多的就是長安的將門子弟,都和他平日的交際圈子不搭界。
今日一彆,出了孫家大門,往後還有多少來往,誰都說不準。
與危家父子這般早早告辭的不同,另一些不著急離開的賓客,酒足飯飽後,又三三兩兩地聚到了青廬周圍。
他們都在等著看整場婚禮的最後一個環節——卻扇。
不多時,就見幾位賓相半扶半攙著孫安豐走了過來。
孫安豐腳步有些搖晃,臉上帶著明顯的酒意,人剛從跟前經過,莊旭就聞到了一陣濃烈的酒氣。
壓低聲音問道:“你們到底往孫三衣裳上灑了多少酒?”這味道也太衝了!
無論是成過親還是沒成過親的人都知道,新郎敬酒時巧妙避酒是心照不宣的規則。
酒是要喝的,姿態是要做足的,但若是真來者不拒、實心實意地喝,醉得人事不知,那就是十足的蠢蛋。
薛留小聲回應,“前胸後背、兩個袖子裡放了幾塊浸了地瓜燒的帕子。”
也不是偏愛地瓜燒,主要是它味道最濃,看著像真喝多了而已。
說話間,孫安豐已走到榻前,許是意識到“卻扇”是關鍵環節,深吸一口氣,竟奇跡般地恢複了幾分清明。
擺了擺手,兩旁扶著他的賓相立刻心領神會,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幾步,將場地留給了新人。
周圍的賓客們立刻起哄,紛紛笑著喊道:“卻扇!卻扇!”聲音此起彼伏,滿是看熱鬨的歡喜。
孫安豐定了定神,看向榻上手執紅色團扇的新娘,清了清嗓子,緩緩吟誦起早已備好的卻扇詩。
“紅綢遮麵映燈柔,待展菱花半帶羞。眉黛輕描含遠山,唇脂淡點勝汀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