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間隙,林婉婉也沒閒著,和幾位相熟的藥商、大夫私下談成了幾筆小生意。
對方都格外謹慎,隻肯先要趙大夫已經炮製好的藥材,畢竟炮製後的藥材藥性已然固定,品鑒確定品質後,就能直接談定價和交貨期,風險小了許多。
至於那些剛從地裡挖回來、還沒來得及處理的新鮮藥材,眾人一致提議先觀望一陣,“等第一批炮製藥材在市場上有了反應,看看大夫和病患的接受度如何,我們再根據行情重新商議價格,這樣對雙方都公平。”
林婉婉自然應允,這也是穩妥之舉。
在所有客商裡,丘端的訂單量最大,算得上是當場敲定的大宗交易。
他原本常年給濟生堂供應各類藥材,如今倒好,角色徹底調轉,成了向四野莊進貨的買方。
對於大黃、黃芪這些還在試驗階段的藥材,他隨大流訂了一點,還答應幫忙向外推薦,算是給足了麵子。
不過,他真正看重的,還是女貞子、枸杞和酸棗仁這三種成熟藥材上,訂單量占了大頭,隻是特意要求四野莊炮製好後再交貨。
丘端心裡門兒清,四野莊人手充足,又有趙大夫坐鎮把關,炮製這些常見藥材定然不在話下。
況且這幾味藥的炮製並不算複雜,枸杞隻需挑去雜質、洗淨後曬乾即可。女貞子也無非是揀除壞果、清洗乾淨,若是想增強補益功效,再用文火略炒或加酒蒸製一番,都是熟門熟路的工序,沒什麼技術難度。
這邊丘端的訂單剛敲定,林婉婉的心思就飄到了酸棗仁上。
酸棗取仁入藥,剝下來的大量果肉總不能浪費,又該何去何從?
她腦子裡瞬間閃過一連串念頭,棗醬最是直接,酸甜開胃;還能做成酸棗果丹皮,攤平曬乾便能保存;若是發酵一番,釀成酸棗醋也未嘗不可;甚至可以像枸杞那樣曬乾泡茶,做成清爽的酸棗茶……
就算這些法子都行不通,莊子裡不還有一群什麼都能吃的豬豬嗎!
林婉婉忍不住失笑,它們應該不怕酸吧!
總之,定要物儘其用,絕不能讓這些新鮮果肉白白糟蹋了。
此時此刻,林婉婉終於無比確定,在四野莊上養豬,是最為正確的一個決定。
不僅能處理各類邊角料,還能改善夥食、收集糞肥,簡直是一舉多得。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餘暉灑在四野莊的田埂上,給綠油油的藥田鍍上了一層金邊。
林婉婉和趙大夫給每位參觀人員都送上一份伴手禮,客客氣氣地將人送上車馬,目送隊伍漸漸遠去。
送走客人後,四野莊才算真正安靜下來,剩下的便是關起門來自家人商量的事了。
程珍玉和趙金業在廂房裡撥弄著算盤,劈啪聲不絕於耳,他們正在計算今天的出貨量。往後客商下單,將統一去濟生堂對接,不再經四野莊之手,賬目也能更清晰。
廂房門外,幾個林門弟子正和藥工們一起坐在小馬紮上,借著天光,仔細清理今日剛收回來的藥材,挑去枯葉、揀除雜質,動作麻利又認真。
正屋裡,林婉婉和趙大夫相對而坐,麵前擺著兩杯溫熱的茶水,正細細複盤今日的得失。
趙大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緩緩說道:“今日來的都是醫藥行裡的明眼人,心裡自有杆秤,知道該如何取舍。”
四野莊出產的藥材,雖藥性略降,但勝在供應穩定,這一點就比依賴藥鋪、采藥人的零星供應強得多,那些渠道時斷時續,大夫開方時總得多幾分顧慮。
林婉婉手支著額頭,麵露難色,“今天這幾家既然敢拿藥,想必回去後會認真研究,根據藥性調整用量。”
轉頭看向趙大夫,問道:“可我擔心的是,往後規模擴大,我們該如何控製風險?”
一級渠道都是高端醫家和大藥材商,她能親自溝通,明說藥材特性,提醒他們開方時仔細斟酌藥量。
但等到分銷下去的二級、三級渠道,比如偏遠地區的小藥鋪、遊方郎中,又該如何?
她,鞭長莫及!
趙大夫活了大半輩子,見慣了世事複雜,隻道:“儘人事,聽天命。”
話鋒一轉,他說起一個可能讓林門上下都有些“不舒服”的提議,“老夫還有個想法,若是有條件,你們可以抽些時間,去真正的鄉野間看一看。”
林婉婉微微一怔,有些不明就裡,“鄉野?”
趙大夫捋了捋胡子,“你們該去見識見識,那些偏僻鄉村裡的百姓生病後,是如何求醫的。他們能遇到的‘大夫’,又是怎樣的水平。”
趙大夫始終相信,一旦四野莊的藥材種植大業發展起來,這些穩定供應的藥材,終有一日能流向那些缺醫少藥之地,成為當地百姓的“救命藥”。
林婉婉若有所思道:“我們之前的義診和王才裡周邊……不算嗎?”
趙大夫搖了搖頭,“這是天子腳下。”
即便是窮人,日子也比彆處好過三分。
王才裡離長安近,村民們日子還算富庶,至少能吃飽肚子,一年到頭還能攢下點餘錢,真有急病也能往城裡送。
林婉婉生於富貴、長於富貴,偏偏懷著一顆濟世救人的心,她真正該去了解的,是那些更為廣袤、更為貧瘠的鄉間。
那裡可能十裡八鄉都沒有一個真正懂醫的大夫,就算有遊方郎中,也未必靠譜;有些人甚至不算騙子,隻靠祖傳的一兩個殘方治病,管你是風寒、腹痛還是外傷,都用同一個方子。
像長安城裡的高明大夫那樣,依據病人體質、病情調整藥方,在那些地方簡直是奢望。
對那些赤腳郎中而言,他們連藥材的藥性都未必摸得準,更不敢輕易修改藥方裡的任何一個字。就怕改了之後,連那點似是而非的療效都沒了,反而耽誤病人。
林婉婉沒見過鄉野間那些“草菅人命”的大夫是如何治病的,連她的徒弟們也沒見過。
即便是家境最貧寒的朱淑順,家裡也稱得上中人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