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三郎和小五剛從那隱藏的夾層裡退出來，隻覺得那股桐油混合著油脂和黑色粉末的味道，如同跗骨之蛆，怎麼也甩不掉，黏膩刺鼻，熏得人頭昏腦漲。
他心中那可怕的猜測越來越清晰——李瑩之前提到她爹李四出事前，袖口沾染的“黑乎乎、黏糊糊的東西”，以及深夜書房裡那“不能再放了”、“會出大事”的爭吵，此刻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回響。
“他娘的，這李四到底背著他那便宜女兒搞了什麼掉腦袋的買賣？”趙三郎暗罵一聲，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東邊那幾間庫房比西邊的要小一些，看起來也更破敗，連門都有些殘缺。
猴子和小六正鬼鬼祟祟地蹲在一間半敞著門的庫房門口，探頭探腦地朝裡麵張望著，見到趙三郎和小五過來，猴子趕緊招了招手，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帶著壓抑不住的震驚：“三哥！小五哥！你們快來看這個！乖乖，這回……這回怕是捅了天大的婁子了！”
趙三郎見他這副神情，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湊到門邊，小心翼翼地往裡一瞧，隻看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縮，倒吸一口涼氣！
這間庫房裡，並沒有堆放糧食麻袋，而是靠牆碼放著一排排冰冷的鐵器！
借著從門縫透進來的微弱月光，可以隱約看到那是些保養得極好的製式軍械——寒光閃閃的長槍，刃口鋒利的樸刀，甚至還有幾副泛著烏光的鐵甲和幾箱滿滿當當的羽箭！庫房的角落裡，還堆著幾把嶄新的強弓和幾架已經上弦的弩機，散發著冰冷的殺氣！
“我靠！”猴子忍不住再次低聲罵了一句，聲音都有些發顫，他指著那些軍械，結結巴巴地說道：“三哥，這……這他娘的是私藏軍械啊！這……這可是抄家滅門，誅九族的大罪！”
小五和小六更是嚇得臉都白了，大氣都不敢喘，牙齒都在打顫。他們雖然是街頭混混，打架鬥毆是家常便飯，但眼前這些東西，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趙三郎的臉色也變得鐵青，心中翻江倒海，他原以為自己發現的那些黑色粉末和油布已經是了不得的秘密，沒想到猴子這邊直接捅了個更大的馬蜂窩！
他腦海裡瞬間閃過夾層裡那些黑色粉末……再看看眼前這些明晃晃的軍械……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心中炸開，讓他手腳冰涼——火藥、軍械庫！
這幫孫子，不僅私藏軍械，竟然還敢在汴京城裡，天子腳下，偷偷摸摸地儲存火藥！
怪不得李四那老小子神神秘秘的，怪不得周侍郎府上的人要急著處理“南倉那批貨”，怪不得這糧倉裡總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油味……原來他們是在用糧食交易做掩護，乾著這種掉腦袋的買賣！
趙三郎正心驚肉跳，手心裡全是冷汗，盤算著接下來該乾嘛，糧倉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幾聲金屬甲葉碰撞的輕微聲響。
“有人來了！而且人不少！”趙三郎臉色驟變，他一把將猴子他們的頭按了下來，壓低聲音嘶吼：“快！躲起來！彆出聲！”
四人慌不擇路，也顧不上挑選什麼絕佳藏身點，手腳並用地爬進最近的一個空置糧垛後麵，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牆壁上，屏住了呼吸，心臟砰砰狂跳，大氣都不敢喘。
“吱呀——”一聲，糧倉院落那扇沉重的正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幾道火把的光亮晃了進來，驅散了院中的部分黑暗，也映照出幾條高大的身影。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深灰色長衫的男子，身形瘦削，麵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看不真切，目光緩緩掃視著漆黑的院落。
他身後跟著七八個手持腰刀的精悍漢子，個個太陽穴高鼓，目光如狼，步履沉穩，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練家子，絕非尋常地痞流氓可比。
“都仔細搜搜，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灰衣男子聲音沙啞低沉。
“是！”幾個漢子應了一聲，立刻散開，兩人一組，手持火把和兵器，開始在糧倉裡仔細搜查起來，腳步聲來回回蕩著，顯得格外清晰。
趙三郎四人躲在糧垛後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這灰衣男子是誰？看這架勢，難道是周府的人？
“頭兒，這邊有腳印！”一個負責搜查東邊庫房的漢子忽然高聲喊道，聲音裡帶著一絲警惕和邀功的意味，“看樣子是新的，不止一個！”
趙三郎心裡咯噔一下，暗罵一聲：“操！大意了！光顧著看裡麵的東西，忘了抹掉進來的痕跡！”他們之前從“狗洞”鑽進來，雖然儘量小心，但地上終究還是留下了些許腳印，尤其是在那幾間庫房門口，為了看得更清楚，他們停留的時間稍長，留下的痕跡自然也更明顯。
灰衣男子聞言，眼中寒光一閃，快步走了過去，借著手下遞過來的火把的光亮，低頭仔細查看。
片刻後，他緩緩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聲音如同從九幽地府傳來，帶著濃烈的殺意：“看來，今晚有幾隻不知死活的耗子，鑽進咱們的‘米倉’裡來了啊。”
他環視了一圈漆黑的院落，聲音陡然拔高：“給我搜！一間一間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這幾隻耗子給我揪出來！記住，我要活的！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闖到這裡來！”
“是！”眾漢子齊聲應喝，手中的腰刀紛紛出鞘，寒光閃閃，殺氣騰騰地朝著各個庫房包抄過去！
趙三郎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搜查聲，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手心裡的汗都快要聚成一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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