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城門在暮色中緩緩關閉,蘇牧的馬蹄踏過護城河的吊橋,濺起的水花裡映出他緊繃的側臉。從漠北帶回的波斯密信被他攥在掌心,信紙邊緣的苜蓿葉早已乾枯發脆,卻依舊帶著聖山火山灰的灼熱感——那是蘇承乾用命換來的警示。
“父皇,長安的天怎麼是灰的?”三皇子趴在馬鞍前,小手指著籠罩在城郭上空的薄霧,那霧氣裡混著淡淡的硫磺味,與聖山火山口的氣息驚人地相似。
蘇牧勒住馬韁,玄甲衛的密探突然從城樓陰影裡閃出,單膝跪地時甲胄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陛下,宮裡出事了!李老婦人的酸棗糕攤……被人投了毒!”
三皇子手裡的小彎刀“當啷”落地,孩子的臉色瞬間慘白:“奶奶……奶奶沒事吧?”
“老婦人隻是誤食了一塊,已讓太醫診治,暫無性命之憂。”密探的聲音發顫,“但……但在攤前的酸棗糕裡,發現了這個。”他呈上塊油紙包,裡麵是塊刻著狼頭的糕點,糖霜下的“赫”字被染成暗紅,像凝固的血。
蘇牧的指尖觸到糕點的冰涼,突然想起阿吉教三皇子刻“守護”符號時的溫柔。那個總愛把蒙古語和漢語混著說的少年,那個會把奶疙瘩偷偷塞進孩子手心的少年,難道真的是赫連氏埋在身邊的棋子?
“回寢宮!”蘇牧將三皇子抱進懷裡,馬蹄聲急促地敲打著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沿街的燈籠在風中劇烈搖晃,光影在牆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無數隻潛伏的野獸。
寢宮的暖閣裡,豆花姑娘正抱著本《急救圖譜》發抖。見蘇牧進來,她慌忙將圖譜藏在袖中,指尖沾著的炭灰在綢緞袖口留下黑痕:“陛下,您可回來了!剛才有個玄甲衛打扮的人,想闖進三皇子的寢殿,說是……說是奉了蘇先生的命令。”
“蘇承乾已經死了。”蘇牧的聲音冷如寒冰,“他穿的玄甲上,是不是有狼頭標記?”
豆花姑娘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說中了心事:“是……是的。他還說,讓我把這個交給三皇子。”她從發髻裡抽出個小布包,裡麵是塊青銅殘片,與太學玄武鼎的碎片嚴絲合縫。
殘片背麵刻著行極小的字:“阿吉是棋子,真正的目標是活字庫。”字跡潦草,帶著明顯的顫抖,像是刻字人在極度痛苦中寫下的——那是蘇承乾的筆跡。
蘇牧突然明白,聖山的犧牲不是終結,而是皇兄布下的最後一局棋。蘇承乾故意讓赫連氏以為玄甲衛餘部已被掌控,實則用自己的死引出真正的內鬼,而這塊青銅殘片,就是指向真相的鑰匙。
“活字庫在哪?”蘇牧抓住豆花姑娘的手腕,她的脈搏跳得像擂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麼?”
豆花姑娘的眼淚突然滾落:“陛下,臣……臣的父親曾是太學祭酒,二十年前就是他帶著玄甲衛的活字版投靠了赫連氏。”她顫抖著從圖譜裡抽出張字條,“這是父親臨終前交給我的,說若有一天狼頭重現,就把這個交給能護住活字庫的人。”
字條上畫著幅簡易地圖,標記著活字庫的位置——竟在忠烈祠的地窖裡,與李玄甲和陸安的牌位僅一牆之隔。
“不好!”蘇牧猛地起身,三皇子的寢殿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伴隨著孩子驚恐的哭喊,“父皇!阿吉哥哥說要帶我去看會發光的活字!”
蘇牧撞開寢殿房門時,正看見阿吉抱著三皇子往窗台上爬,少年的卷發裡插著根狼頭形狀的發簪,與玄甲衛令牌上的標記分毫不差。“放開他!”蘇牧的劍瞬間出鞘,寒光映在阿吉驟然扭曲的臉上。
“陛下以為殺了我就能了事嗎?”阿吉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與年齡不符的陰狠,“活字庫的機關已經啟動,半個時辰後,所有的農書和活字都會變成灰燼!”他突然將三皇子推向蘇牧,自己翻身躍出窗外,“赫連氏說了,燒光你們的文字,就能讓中原變回蠻荒!”
蘇牧抱住跌過來的三皇子,孩子的小手緊緊攥著塊發燙的活字——是那個刻著“仁”字的苜蓿形字塊,邊角已被體溫焐得溫熱。“父皇,阿吉說……說他是被迫的,他的妹妹還在赫連氏手裡。”三皇子的哭聲裡混著咳嗽,“他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活字庫的機關……機關在李叔叔的牌位後麵。”
忠烈祠的夜格外寂靜,燭火在牌位間搖曳,將李玄甲和陸安的名字照得忽明忽暗。蘇牧按照三皇子的話,轉動李玄甲牌位底座的凹槽,地麵突然傳來“哢噠”聲響,青石板緩緩移開,露出通往地窖的石階,潮濕的空氣裡飄著油墨和木頭的氣息。
地窖裡整齊碼著數萬塊活字,既有漢字,也有蒙古語、波斯語的字母,在火把的光線下泛著沉靜的光澤。豆花姑娘指著牆角的青銅齒輪:“這就是機關,隻要轉動三圈,藏在牆壁裡的火油就會流出來。”
齒輪上刻著行小字:“以仁為鑰,方得始終。”蘇牧將那塊“仁”字活字嵌進齒輪中央的凹槽,大小竟嚴絲合縫。齒輪轉動時發出輕微的聲響,牆壁裡傳來液體倒流的聲音——火油被引回了儲油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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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了。”蘇牧鬆了口氣,轉身時卻看見豆花姑娘舉著匕首刺來,寒光直指三皇子的心口。
“為什麼?”蘇牧用劍格開匕首,豆花姑娘的發髻散開,露出藏在發間的狼頭紋身,與赫連氏的標記一模一樣。
“因為你們毀了我們的家園!”豆花姑娘的眼淚混合著恨意,“二十年前,我的父親隻是想讓西域學會活字印刷,你們卻汙蔑他通敵!”她的匕首突然轉向自己的咽喉,“活字庫保住了,我也算……對得起那些被燒死的工匠了。”
匕首落下的瞬間,一支飛鏢從暗處射來,將匕首釘在木架上。阿吉踉蹌著從陰影裡走出,左肩插著支弩箭,鮮血浸透了他的蒙古袍:“彆傻了……赫連氏早就殺了所有工匠,包括……包括我的妹妹。”
少年從懷裡掏出個染血的布包,裡麵是塊被火燎過的活字,上麵刻著個“家”字:“這是我妹妹刻的,她說等學會中原字,就建個有稻田和葡萄架的家。”
蘇牧看著那塊“家”字活字,突然想起聖山噴發時,蘇承乾與赫連氏同歸於儘的身影。原來所有的陰謀與仇恨,所有的算計與犧牲,最終都繞不開這個字——有人為了搶彆人的家而揮刀,有人為了守護自己的家而流血。
天色微亮時,忠烈祠的晨霧裡傳來工匠們修複活字的叮當聲。阿吉躺在草席上,豆花姑娘正用《急救圖譜》上的法子給他包紮傷口,三皇子蹲在旁邊,把那塊“家”字活字輕輕放在少年的枕邊。
蘇牧站在李玄甲的牌位前,將青銅殘片拚回玄武鼎的缺口。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來,在鼎身的“仁”字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像極了當年雁門關的朝陽,溫暖而堅定。
他知道,暗流從未真正平息,就像聖山的火山灰總會隨風飄散到遠方。但隻要這些刻著“家”與“仁”的活字還在,隻要孩子們還在學著寫下這些字,那些隱藏的陰影,終將被陽光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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