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冬雪落得溫柔,皇莊的文字苗卻長勢驚人。那些半透明的藤蔓爬滿了田埂,葉片上的文字在雪光下泛著微光,仔細聽能辨出細碎的“沙沙”聲,像是無數支筆尖在紙上劃過。三皇子踩著薄雪蹲在“共生”字塊旁,看著它根係處結出的新果——那果實足有拳頭大,表皮上既不是漢字也不是西域文,而是些從未見過的螺旋紋路,像極了大漠裡旋舞的風沙。
“父皇,這個果子在喘氣!”孩子的指尖剛觸到果實,表皮突然起伏了一下,竟從螺旋紋裡噴出縷白霧,在雪地上凝成個模糊的人影,身形佝僂,像是位老者。
蘇牧的掌心瞬間沁出冷汗。這白霧人影的輪廓,與太學玄武鼎上玄甲衛士兵的麵容隱隱重合,卻又多了幾分西域巫祝的詭異。他想起豆花姑娘曾說過,古代波斯有“文字靈”的傳說,當不同文明的文字交融到極致,會孕育出獨立的意識。
“陛下!西域商隊帶了位奇人求見!”侍衛長的聲音在雪地裡發顫,他身後跟著個裹著貂裘的老者,老者手裡拄著根蛇頭拐杖,杖身纏繞的紋路與果實上的螺旋紋分毫不差。
老者摘下兜帽,露出張布滿皺紋的臉,左眼是深褐色,右眼卻泛著琉璃般的藍:“蘇陛下,我是波斯的‘文語者’,守護文字之母的後裔。”他的目光掃過“共生”字塊,瞳孔驟然收縮,“看來‘混沌文’還是誕生了。”
“混沌文?”豆花姑娘抱著《西域文典》匆匆趕來,書頁在寒風中嘩嘩作響,“文典裡記載過這種文字,說是所有文明的源頭,卻也能吞噬一切文字……”
老者突然用蛇頭拐杖指向地脈眼,雪地上的白霧人影瞬間被吸入拐杖頂端的寶石,寶石亮起時,蘇牧看清了裡麵封存的景象——無數文字在黑暗中碰撞、湮滅,最後隻剩下那團螺旋紋路,在虛空中緩緩旋轉。
“三百年前,中原與西域的文字第一次大規模交融,就誕生過混沌文。”老者的聲音帶著歎息,“它吞噬了半個波斯的楔形文字,最後是文字之母燃燒了自己,才將它封印在地脈深處。”
三皇子突然指著“共生”字塊的果實:“它在哭!”孩子的耳朵貼近果實,能聽見裡麵傳來細微的嗚咽,像無數個被囚禁的聲音在掙紮。
蘇牧的指尖撫過果實的螺旋紋,觸感冰涼,卻能感受到底下澎湃的力量——那不是惡意的吞噬,更像是迷茫的呐喊。他想起皇莊裡那些由“殺”字蛻變而成的“生”字,想起阿吉妹妹用生命刻下的“家”,或許混沌文的誕生,本不是為了毀滅。
“它隻是不知道該成為什麼。”蘇牧突然道,他讓侍衛取來各州府送來的新字樣本,有漠北的“牧”字,有江南的“漁”字,還有西域商隊帶來的“商”字,“把這些字貼在果實上,讓它看看,文字可以有無數種模樣。”
老者的藍眼睛裡閃過驚訝:“陛下不怕它吸收了這些字,變得更強大嗎?”
“怕,但更想試試相信。”蘇牧將“共生”字塊捧起,讓它貼近果實,“文字之母當年燃燒自己,或許不是為了封印,是想告訴它,融合不是吞噬,是共存。”
雪越下越大,覆蓋了田埂上的新字樣本,卻蓋不住果實上泛起的金光。那些螺旋紋開始鬆動,漸漸融入周圍的文字印記,果實表麵浮現出中原的“人”字輪廓,裡麵卻填滿了西域的楔形紋路,像個抱著穀物的農人,又像個牽著駱駝的商旅。
“它在學習!”豆花姑娘的聲音帶著欣喜,《西域文典》的書頁自動翻開,停在記載“混沌文”的那頁,上麵的文字正在被新的內容覆蓋,“文典在更新!它說混沌文可以成為‘橋’,連接所有文字!”
老者突然跪倒在地,蛇頭拐杖“當啷”落地:“先祖的預言成真了……不是毀滅,是新生。”他從懷中掏出塊青銅殘片,與蘇承乾留下的玄武鼎殘片嚴絲合縫,“這是波斯皇室世代相傳的‘鑰匙’,能打開文字之母的神殿地宮,裡麵藏著克製混沌文失控的方法。”
殘片拚合的瞬間,皇莊的地脈眼突然裂開,露出底下幽深的通道,通道兩側的石壁上刻滿了從未見過的符號,正是混沌文的原始形態。老者解釋道:“這裡連通著西域的地脈,當年文字之母就是在這裡種下了第一顆共生的種子。”
蘇牧帶著三皇子走進通道,石壁上的符號開始流動,組成一幅幅壁畫:有中原的農夫教西域人插秧,有波斯的商人向漢人傳授織布,最後一幅是無數隻手共同托起一團光芒,光芒裡是各種文字交織的星圖。
“這才是文字之母的真正願望。”蘇牧望著壁畫,突然明白先帝鑄造雙鼎的深意——不是為了劃定界限,是為了搭建橋梁。他將“共生”字塊嵌入通道儘頭的凹槽,石壁緩緩移開,露出間堆滿竹簡的石室,最上麵的竹簡寫著《文心相通賦》,竟是先帝親筆。
賦中寫道:“文者,非刀兵,非壁壘,乃人心之鏡,萬物之聲。若強分彼此,則成咒;若相融共生,則為道。”
三皇子的指尖剛觸到竹簡,“共生”字塊突然炸裂,化作無數金色光點融入混沌文的果實。果實裂開,裡麵沒有恐怖的力量,隻有片薄薄的玉帛,上麵用混沌文寫著三個字,蘇牧卻一眼認出——那是融合了中原、西域、漠北文字特點的“家”。
通道外傳來歡呼,阿吉帶著漠北的文字苗趕到了,他的駝隊裡裝滿了刻著新字的木牌,有“漢蒙合璧”的“牧”,有“胡漢交融”的“炊”。當這些木牌靠近混沌文的果實時,玉帛上的“家”字突然飛了出來,落在雪地上,化作座由各種文字組成的橋,一頭連著長安,一頭通向西域。
老者拾起蛇頭拐杖,杖頂的寶石映出橋的全貌:“它不會再失控了,因為它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家’。”
蘇牧站在橋上,看著三皇子和阿吉在雪地裡追逐,他們的腳印落在文字鋪成的橋麵上,竟開出了帶著字紋的梅花。遠處的國子監傳來孩子們的讀書聲,有中原的《論語》,有西域的《星象術》,還有漠北的《畜牧歌》,混在一起,像支最動聽的曲子。
他知道,混沌文的故事還未結束,就像地脈裡永遠流動的力量,文字的融合也會遇到新的挑戰。但隻要這座“家”字橋還在,隻要孩子們還在橋上奔跑,那些曾經的隔閡與仇恨,終將被踩成孕育新生命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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