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哢”,一聲輕微的電子脈衝刺入耳膜,像是有人在遠處按下了某個開關。
電流聲短暫地消失了半秒,又恢複如常。孟呦呦的呼吸微微一滯。這是信號,她知道。就像守株待兔的獵人聽到枯枝被踩斷的聲響。
孟呦呦的食指瞬間繃直。
“7219。”機械的報數聲炸響的刹那,她的食指尖端已經精準地叩擊在錄音鍵上。金屬按鈕下陷時發出輕微聲響,與耳機裡傳來的y軍通訊完美同步:
“蝮蛇呼叫懸棺,蝮蛇呼叫懸棺。”通訊員的y北口音帶著特有的卷舌音。“nh1937至nh2011路段洗消作業已完成。檢測顯示黃梨花殘留濃度降至5,已達安全閾值以下。但在nh2003坐標的岩層裂隙中發現黑斑陽性反應,疑似黃梨花結晶沉積。”
孟呦呦的拇指已經按下了錄音鍵。她能感覺到磁帶在轉動,輕微的震動通過大腿傳遞到全身。
“當前我車已抵達nh2025坐標點,請求繼續向nh2043推進,並增派采樣組對黑斑區域進行複檢。”
“懸棺收到,請求予以批準。”
磁帶走到儘頭,錄音戛然而止。
耳機裡又恢複成沙沙的白噪音,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
……
無儘漫長的十五分鐘裡,霍青山的咽喉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指節深深陷入氣管,連一絲空氣都擠不進去。
他的瞳孔裡倒映著三十米外,那個蜷在突岩塊上的小小人影,每多走過一秒鐘,那隻無形的手就掐得更緊一分,眼前甚至泛出了黑霧。
直到遙遙望見她緩緩收起電台,有了要折返的架勢,那隻扼住他呼吸的手才略微鬆了鬆力道。一絲冰涼的空氣終於擠進肺裡,帶著懸崖上特有的血腥氣和夜露的潮濕,卻讓他第一次嘗到了死而複生的滋味。
終於。終於要結束了。
可就在這時,毫無預兆地,天上的雲層像一床被捅散的棉絮,聚攏的雲團逐漸四散開來。汞藍色的光柱從缺口處傾瀉而下,崖壁上的光線照度不斷增加。
男人抬眸望天,眉頭擰成了結。
見此天色,剛好整理完背包的孟呦呦心中警鈴大作,她甚至能瞥見自己左肩的偽裝服接縫處突然浮現出一道銀邊。
孟呦呦覺得自己就像是突然被扔到探照燈下的老鼠,有一種與砧板上的魚肉共通的實感,後頸的汗毛唰唰炸起。
她一刻都不敢再耽擱,手腳的動作逐步加快,孟呦呦踏上了原路返回的征程。
另一邊,霍青山正在往自己的腰上纏繩子,他再也等不下去了。那隻無形的手又收緊了,比之前更狠、更凶,指縫間再不留半分餘地。
他簡直快要被逼瘋。
返程的途中並不比來時路要更輕鬆,反之更甚,體力透支的孟呦呦在岩壁上每挪動一步都極為辛苦。
行至三分之一,額頭冒出涔涔的虛汗大顆大顆地流進眼睛裡,模糊了視線,可孟呦呦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體能已經完全不可能支撐她回到出發點了,手腳都在劇烈顫抖,發出罷工的抗議。
孟呦呦夠著脖子偏頭望了眼腳下,深不見底,她剛才收東西的時候特意留了個心眼,沒有將錄音機放回背包裡,而是揣進了上衣內袋。
這時候的孟呦呦,在慎重地思考一個嚴肅問題——從這個高度掉下去,如果以抱著肚子的姿勢落地,錄音機內的磁帶不被損壞的幾率有多大?
月光越來越亮。
男人的一隻手已經探出了懸石邊緣,霍青山伸出腦袋後就看見她的身影在垂直的崖壁上搖晃,像片掛在枯枝上的殘葉,輕而易舉就會被夜風扯落。
更可怕的是她現在的姿勢——先是抻著脖子看了眼懸崖底,隨即兩隻腳一點點蹭著岩表向著腹部挪動。
這個動作讓霍青山瞬間明白了她接下來想乾什麼,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直竄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