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鳩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氣,唇線緊抿,朝地上安靜躺著的男人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禮畢,他沒再多做停留,轉身大步跟上前頭人的腳步。
直升飛機對氣象條件的敏感度頗高,尤其是遭遇大雨大霧天氣,堪稱直升機飛行的“天敵”。
整個邊境戰區可供調配的直升飛機資源有限,不到萬不得已,極少在如此惡劣極端的天氣下冒險飛行。
機身剛掙脫地麵的束縛,一股接連一股劇烈的顛簸驟然襲來,孟呦呦立刻閉上了眼睛。
艙內除了她,還有幾名偵察兵,孟呦呦隻認得那個代號叫禿鳩的。
此時,機艙內異常肅穆,氣氛低壓,沒有一個人開口講話,他們似乎都沉浸在一種共通的悲傷之中。
機身連續動蕩,孟呦呦後腦勺抵在艙壁上,一磕一磕的,大腦逐漸沉淪進混沌而渾噩的深淵。
她真的太累了。
肉體和精神雙重極度疲憊之下讓她產生一種尤為不真實的幻覺——身體深處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禱告:“都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孟呦呦,你隻是太累了,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快點沉沉睡去吧!忘記這糟糕的一切,等明天一覺醒來,就會發現什麼都沒有發生!”
孟呦呦深陷其中,那種要將她撕裂般痛苦的感覺在慢慢消散,她感覺自己正在一點一點活過來——她幾乎快要相信這個聲音了,就差最後一點點……突然,胸口處傳來一陣猛烈的心絞痛,迫使孟呦呦從混沌中陡然驚醒。
她雙手交疊捂住胸口,肩脊向下塌縮,身體一瞬間痛苦難耐地蜷在一起,呈自我環抱狀。
身旁有人第一時間發覺異樣,出聲詢問道:“孟翻譯,你怎麼了?”
是禿鳩的聲音。
所以,這不是夢?
這怎麼可以不是夢?
孟呦呦緩緩躬直身子,心口處那陣尖銳的悸痛尚未消散,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指引著她抬頭望向機艙窗口。
舷窗外,憂鬱的夜色裡雨線交織成簾,下方連綿起伏的群山輪廓在水霧中若隱若現,隨著不斷盤旋上升的海拔,漸漸遠去,越來越模糊。
再見了!我的青山!
原諒我沒能陪伴你最後一程,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怪我的,對不對?
…
芠山休養所,坐落於芠山縣的郊邊。
這裡環境清幽,幾棟白牆小樓錯落有致地建在綠樹掩映之間,一條蜿蜒的小路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
孟呦呦半眯著眼睛坐在在後院的空地上曬太陽。
七月下旬的天,正值酷暑,日頭毒辣,地麵被曬得滔滔蒸著熱浪,連看門的老黃狗都嫌,吐著舌頭跑到屋裡尋涼,露天的院子裡隻有樹影與她作伴。
旁邊忽然落下一張木椅,一個穿白衣褂的中年男人坐了下來,靠外側的那隻手,指尖夾著本病曆記錄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