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繁華在暮春的細雨中顯得有些粘稠,不複往日的喧囂。
鎮國公許琅的車駕碾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路,在百姓敬畏而複雜的目光中駛向鎮國公府。
許琅在得知雲陽公主被軟禁於長樂宮後,便知道慶曆帝這是在防備著他。
嗬,看來這位新帝也不傻。
今天早些時間,許琅去了一趟黑袍軍在城外的臨時營地。
讓張定方等人這段時間不要輕舉妄動,免得落人口實,給了慶曆帝動手的借口。
回來的路上許琅閉目養神,窗外掠過的景象卻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不是雕梁畫棟的朱門,而是城外官道旁衣衫襤褸、眼神麻木的流民。
不是商鋪林立的街市,而是緊閉的門扉和偶爾傳來的、因糧價飛漲而起的爭執哭嚎。
大乾的膏肓之疾,比他離京平叛前更加深重。
永徽帝遇刺帶來的權力真空,並未被新帝慶曆填補,反而成了加速腐爛的催化劑。
府邸門口,早有一隊人馬在等待。
見到許琅回來,為首的傳旨太監立馬迎了上來。
“國公爺,陛下有旨,念您平叛勞苦功高,特準您休沐半月,不必上朝,多陪陪樂瑤公主散心。”
傳旨太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許琅恭敬領旨,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臣,謝陛下隆恩。”
送走太監,他站在庭院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
休沐?散心?
這是要將他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也是慶曆帝試探的第一步。
一個計劃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既然皇帝想看他躺平,那他就躺給他看,不僅要躺,還要躺得徹底。
躺得讓所有人都相信,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鎮國公,如今隻想做個富貴閒人,撫慰嬌妻。
......
從第二天起,京都的貴族圈和百姓們看到了一個與印象中截然不同的鎮國公許琅。
他不再身著冰冷的玄甲,而是換上了華麗的錦袍玉帶。
也不再出入軍營朝堂,而是流連於京都各大名勝和繁華街市。
身邊總是跟著勉強打起精神的樂瑤公主。
“看,那是鎮國公和樂瑤公主,國公爺真是情深義重,日日陪著公主散心呢。”
“是啊,聽說公主因為陛下的事傷心過度,國公爺這是想方設法讓她開心。”
“嘖嘖,到底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再厲害的將軍也得圍著媳婦轉啊。”
“......”
許琅帶著樂瑤登臨攬月閣看京都全景,去西郊皇家獵場騎馬踏青,在京都最有名的綢緞莊“雲錦坊”為樂瑤挑選最時興的料子,在名噪一時的“醉仙樓”品嘗佳肴,甚至在街邊小攤給樂瑤買糖人,逗她開心。
樂瑤起初沉浸在悲傷中,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但在許琅刻意營造的輕鬆氛圍和他無微不至的關懷下,少女的心緒漸漸被轉移。
看到新奇的小玩意,她眼中會偶爾閃過一絲光亮;嘗到美味的點心,她緊蹙的眉頭會微微舒展。
許琅的紈絝行為在她看來,是丈夫在用最笨拙也最真誠的方式愛她、安慰她。
她開始依賴這種陪伴,心中的陰霾似乎也被驅散了一些。
在外人眼中,這儼然是一對恩愛夫妻,丈夫正用全部柔情撫平妻子喪父的傷痛。
慶曆帝安插在國公府和街頭的眼線,源源不斷地將許琅的行蹤報入宮中。
“啟稟陛下,鎮國公今日攜樂瑤公主去了城南大相國寺上香祈福,停留一個時辰,布施香油錢百兩。”
“陛下,鎮國公今日在聚寶齋為樂瑤公主購得南海明珠一串,價值千金,公主似有喜色。”
“陛下,鎮國公今日於春風樓宴請幾位舊友,席間隻談風月,不言國事,酒至微醺方歸。”
禦書房內,慶曆帝看著這些奏報,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他放下朱筆,對侍立一旁的竇綸道:“看來,我們的鎮國公是真的被溫柔鄉絆住了腳?還是…這灘渾水太深,他也不想趟了?”
竇綸躬身道:“陛下明鑒,福王叛亂雖平,但許琅黑袍軍損失亦不小。”
“加之永徽帝遇刺一事,終究是因他府上侍女而起,民間雖未敢明言,但暗地裡未必沒有微詞。”
“他此刻選擇明哲保身,閉門謝客,陪公主散心,倒也是聰明之舉。”
“至少…能暫時避開風口浪尖。”
慶曆帝沉吟片刻,手指敲擊著禦案。
“聰明?朕看未必是真心。”
“不過,他既然願意演這出‘情深不壽、不問世事’的戲碼,朕便給他這個舞台。”
“隻是猛虎終究是猛虎,打盹時也需有人看著,他黑袍軍那幾員大將可安分?”
竇綸眼中精光一閃。
“陛下放心,臣已按計劃行事。”
......
書房內,慶曆帝坐在書案後,一邊看著書案上竇綸呈上來的情報,一邊手指有規律地在書案上敲著。
據竇綸按插在黑袍軍營地附近的眼線彙報,自入京後,黑袍軍眾人便從未離開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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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日常操練,便沒有其他。
原本慶曆帝想要在黑袍軍眾人身上用一些手段,以此來動搖許琅在民間的聲望。
比如設計用女人去勾引黑袍軍兵士,然後反咬一口,說黑袍軍欺壓良善,奸淫婦女...
比如派人賄賂黑袍軍將領,在酒足飯飽之際以一紙子虛烏有的反詩來誣陷黑袍軍有謀反的心思...
再比如...
隻可惜如今黑袍軍窩在營地內寸步不出,讓他這些謀劃都落了空。
不過,這倒也無所謂。
慶曆帝深知,許琅真正的根基,在於那支隻聽命於他、百戰精銳的黑袍軍。
隻要瓦解了這支軍隊的核心將領,許琅便是拔了牙的老虎,不足為懼。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內侍的通報。
“陛下,黑袍軍副帥兼親衛營主將張定方求見。”
“進!”
看著走進禦書房的張定方,慶曆帝顯得格外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