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朱漆大門在沉重的吱呀聲中緩緩開啟。
府邸依舊恢弘氣派,庭院深深,亭台樓閣錯落,然而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人去樓空後的寂寥和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繃氣息。
仆役們垂手肅立,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川哥哥——!”
一聲帶著哭腔、飽含委屈與自責的呼喊猛地撕裂了府邸的沉寂。
一道火紅的身影如同受驚的、折翼的朱鳥,從影壁後不顧一切地撲了出來,帶著一陣香風,徑直撞入許琅懷中。
是樂瑤公主。
她依舊穿著那身華麗耀眼、綴滿珍珠流蘇的紅色宮裝,然而那張往日嬌豔如春日海棠的小臉,此刻卻蒼白憔悴得沒有一絲血色。
昔日靈動狡黠、顧盼生輝的眸子,此刻紅腫得如同熟透的桃子,裡麵盛滿了無儘的悲傷、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濃得化不開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自責。
“川哥哥…對不起…嗚嗚嗚…都是我的錯…都是瑤兒的錯啊…”
她緊緊抓住許琅胸前的衣襟,哭得渾身顫抖,語無倫次,“我不該…不該那麼喜歡小娥…不該把她帶進宮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壞人…是包藏禍心的毒蛇…我不知道她會…她會害死父皇…”
“嗚嗚嗚…父皇…是我…是我害死了父皇…也害得你…害得你被皇兄猜忌…被那些朝堂上的壞人圍攻欺負…”
“嗚嗚嗚…都是我的錯…”
滾燙的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浸透了許琅胸前微涼的衣料。
少女嬌小單薄的身體在他懷中劇烈地抽泣著,那份沉甸甸的痛苦和深深的自責,如同無形的枷鎖,幾乎要將她稚嫩的肩膀徹底壓垮。
許琅的心,被這滾燙的、飽含絕望的淚水狠狠灼痛。
他無聲地歎了口氣,抬起手,帶著一種罕有的溫和,輕輕撫上她因劇烈抽泣而不斷顫抖的、瘦削的脊背。
“瑤兒,”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抬起頭來,看著我。”
樂瑤淚眼婆娑,如同迷途的小鹿,茫然又依戀地抬起頭,對上許琅那雙深邃如星海、此刻卻不再冰冷的眼眸。
“永徽陛下遇害,是賊人處心積慮、謀劃已久的驚天陰謀,環環相扣,步步殺機。”
許琅沉聲道:“小娥不過是一枚身不由己、被推到台前的棋子,一把淬了劇毒的匕首。”
“真正的凶手是躲在重重帷幕之後,操縱這一切,將匕首遞到你手中,將你父皇推入死地,也將你推入痛苦深淵的黑手!”
他搖了搖頭,“你心地純善,不諳世事,何錯之有?”
“錯的是那些將毒手伸向陛下、伸向無辜之人的奸佞!
“錯的是那些利用你的善良無知,布下這滔天殺局的惡徒!”
他抬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擦去她臉頰上不斷滾落的、冰涼的淚珠,動作小心的如同對待世間最易碎的珍寶。
“至於我…你更不必自責。”
“朝堂風雨,宦海沉浮,本就是權力場上的常態。”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點風波,這點攻訐,還壓不垮我的脊梁。”
他頓了頓,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你隻需記住,無論京都如何風雲變幻,保護好自己,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你父皇在天之靈,最想看到的,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平安喜樂,而不是終日以淚洗麵,活在自責的陰影裡。”
“川哥哥…”
樂瑤怔怔地看著他,聽著他沉穩有力、仿佛帶著魔力的話語,感受著他指尖傳來的、令人心安的溫熱,那仿佛要將她靈魂都撕裂的自責和恐懼,似乎真的被這堅實的話語和溫柔的觸碰一點點撫平、驅散。
她將臉更深地埋進許琅寬闊溫暖的懷裡,貪婪地汲取著這久違的、足以抵禦一切寒冷的堅實依靠。
抽泣聲漸漸低了下去,化作無聲的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