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雷炮的餘音還在宮闕間嗡鳴。
硝煙裹挾著木屑、銅皮碎片和濃重的血腥味,從那扇被暴力撕開的巨大破洞中噴湧而出。
破洞邊緣,焦黑的木茬參差猙獰,殘餘的火焰舔舐著木料,發出劈啪微響。
牛大力第一個踏過廢墟。
沉重的鐵靴踩在滾燙的、混合著血肉和焦木的地麵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他巨大的身軀堵在破洞口,宣化斧斜指地麵,暗紅的血珠沿著斧刃緩緩彙聚、滴落。
那雙銅鈴般的眼睛掃過門後殘餘的千牛衛,讓早已麵無人色的眾人連握刀的手都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棄械跪地!免死!”
牛大力悶雷般的聲音在彌漫的硝煙中炸開。
“哐啷...”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幸存的千牛衛幾乎是爭先恐後地將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發出雜亂的撞擊聲。
他們雙膝發軟,噗通噗通跪倒一片,額頭死死抵在冰冷粘稠的地麵上,身體篩糠般抖動著。
死亡的氣息如此濃烈,壓垮了他們最後一絲勇氣。
許琅的身影穿過破洞,踏入了這象征帝國權力核心的廣場。
玄甲染塵,披風在硝煙中微微拂動。
“大力,你帶人將宮裡還在反抗的衛兵鎮壓,告訴他們,慶曆帝已經被拿下。”
“諾!”
牛大力應了一聲,帶著破敵營和神機營眾人衝了出去。
許琅目送牛大力帶兵離開,轉身朝著前方走去。
他身後是沉默的親衛,冰冷的刀鋒指向廣場儘頭那座乾元殿巍峨的漢白玉基座下。
慶曆帝被幾個抖得如同秋風落葉的老太監勉強攙扶著,站在殿門前的石階上。
那身明黃的常服歪斜不整,赤著雙腳,沾滿了塵土。
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哆嗦著,看著許琅如同鬼魅般一步步走近,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心臟,但帝王的尊嚴和求生的本能還在支撐著他。
“許…許川,你膽敢弑君?!
“這是誅滅九族的大罪!滔天大罪!”
慶曆帝試圖挺直腰背,手指顫抖地指著許琅,“現在…現在放下兵器,帶你的兵滾出宮去!”
“朕…朕念你初犯,既往不咎!”
“否則…否則等竇綸的北衙禁軍一到,爾等皆為齏粉!”
許琅在石階下站定,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向慶曆帝那雙因恐懼而圓睜的眼睛。
那平靜,比任何咆哮都更讓慶曆帝心頭發寒。
“竇綸?”
許琅的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陛下還是聽聽這聲音吧。”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一陣低沉而連綿的悶響,如同遙遠天際滾動的雷聲,穿透了皇宮厚重的宮牆,隱隱約約地傳來。
方向,正是北衙禁軍大營所在!
慶曆帝的身體猛地一顫,側耳傾聽,臉色瞬間由慘白轉為死灰。
那聲音…是炮聲!
密集的炮聲!
北衙大營…也在遭受攻擊?!
“北衙禁軍,此刻自身難保。”
“陛下還是省點力氣吧。”
許琅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狠狠紮進慶曆帝的心窩。
最後的救命稻草,斷了。
慶曆帝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眼前陣陣發黑。
他踉蹌了一下,幾乎要癱軟下去,全靠身邊太監死死架住。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他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最後一絲瘋狂的光芒,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病態的尖銳:
“許川,父皇待你不薄,沒有他的慧眼識珠,你怎麼可能這麼短的時間成為大乾的鎮國公。”
“如今你卻恩將仇報,想要奪走朕的江山!”
許琅嗤笑一聲,“恩將仇報?本公之所以能走到如今的地步是靠著本公一步步走出來的,先帝應該慶幸在這個帝國飄搖的時代有本公這樣一個棟梁之材站出來。”
“而你,不過就是一個被豬油蒙了心的無恥之徒。”
“本公於江山社稷有大功,你不思如何與本公一起拯救大乾朝,反而處處提防本公,甚至想要暗害本公。”
“這江山如果讓你來做,這天下隻會越來越糟。”
“所以不是本公要奪走你的江山,是你自己守不住!”
慶曆帝被這連珠炮般的、字字泣血的控訴徹底擊垮了。
他張著嘴,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
巨大的羞恥和被人當麵撕下偽裝的狼狽,讓他幾乎窒息。
他頹然地向後軟倒,全靠太監支撐才沒癱在地上。
就在這時,皇宮深處最後零星的喊殺聲也徹底平息了。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