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時剛過。
臥虎嶺深處,南疆狼騎的臨時營地裡篝火漸熄,隻餘下暗紅的炭火在夜風中明明滅滅。
疲憊的士兵們裹著氈毯,蜷縮在避風的山坳或巨岩之下,沉入並不安穩的夢鄉。
戰馬偶爾打著響鼻,不安地刨著蹄下的凍土。
柳青陽靠在一棵古樹下,左臂的傷口在寒氣中隱隱作痛。
他派出向父親彙報發現魏無忌蹤跡的信使已走,隻待父親命令一到,便可揮師青石穀,一雪前恥。
他閉目養神,強迫自己冷靜。
突然,一股焦糊味隱隱飄來。
“什麼味道?”
柳青陽猛地睜開眼,厲聲喝問,聲音在寂靜的山穀中異常刺耳。
值夜的哨兵也聞到了,茫然地抬起頭,使勁嗅著。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東麵天際的景象死死攫住。
隻見遠方的山脊線上,一條猙獰的火線,如同地獄深淵裂開的巨口,正以一種令人心悸的速度瘋狂蔓延、升騰。
赤紅的烈焰貪婪地舔舐著夜空,將漆黑的夜幕撕開一道巨大而恐怖的傷口。
滾滾濃煙如同無數條發狂的黑龍,被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推動著,排山倒海般朝著臥虎嶺的方向席卷而來。
火光映照下,整片東方的天空都被染成了妖異的血紅色!
炙熱的氣浪,即使隔著數裡之遙,也撲麵而來!
“火!山火!”
“西風!是西風!火朝我們燒過來了!”
“快跑!往西跑!”
驚恐到變調的尖叫瞬間撕裂了營地的死寂,營地瞬間炸開了鍋!
剛剛還沉浸在夢鄉中的士兵們如同受驚的獸群,在狹窄的山坳裡盲目地衝撞、推搡。
睡眼惺忪的戰馬被火光和濃煙刺激得瘋狂嘶鳴,掙脫韁繩,尥著蹶子在人群中橫衝直撞。
慘叫聲、咒罵聲、馬匹的悲鳴聲、兵器落地的撞擊聲……混亂如同瘟疫般急速蔓延。
“鎮定!不要亂!”
柳青陽臉色煞白,心沉到了穀底。
他抽出佩劍,厲聲嘶吼,試圖控製局麵,“列隊!往西!快往西撤!離開山穀!”
他知道這火來得太詭異,太猛烈,背後必有黑手。
但此刻,逃命是唯一的選擇!
然而,晚了。
西風咆哮著,如同無形的巨手,將熾熱的火浪和致命的濃煙狠狠灌入臥虎嶺的每一條溝壑。
乾燥的灌木、枯草、鬆林,瞬間成了最好的燃料,發出劈啪爆裂的恐怖聲響。
火頭跳躍著,追逐著奔逃的人影。
一個落在後麵的騎兵被一株燃燒的鬆樹砸個正著,瞬間變成了一個淒厲慘叫的火人,瘋狂地在地上翻滾。
幾匹驚馬拖著背上燃燒的騎手,嘶鳴著衝下陡峭的山崖,墜落的悶響被火焰的咆哮吞噬。
“衝出去!不要停!”
柳青陽揮刀砍翻一個擋路的驚馬,聲嘶力竭地指揮著。
他左臂的傷口在劇烈的顛簸中崩裂,鮮血染紅了繃帶,卻渾然不覺。
三萬大軍,此刻已徹底失控,如同沒頭的蒼蠅,在越來越狹窄的生存空間裡,頂著濃煙烈火,向著唯一的生路亡命奔逃。
不斷有人馬被倒下燃燒的巨樹砸中,被蔓延的火牆吞噬,化作焦炭。
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的惡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