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之外,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水浸染著天際,黑透了。
黑漆漆的曠野裡,127次列車歪斜在鐵軌上,尖銳的金屬扭曲聲仿佛野獸垂死的哀嚎。
薑海棠扶著冰涼的車廂邊緣,睫毛上很快結了層薄霜,她眯著眼在人群中搜尋,同鋪的兩個男知青卻不見蹤影。
倒是不遠處,女知青蔡玲正揮舞著褪色的紅圍巾,大聲呼喊著:“帶孩子的往這邊走!老人跟緊!”
她的聲音被呼嘯的北風撕成碎片,卻依舊執著地重複著。
“蔡玲!”金又晴擠過人群,花棉襖肩頭落滿雪粒。
“金知青,前麵什麼情況?”蔡玲看到了金又晴回來,忙扯住她問。
“前麵車頭卡在彎道鎖死,司機沒反應……生死未知!”金又晴壓低聲音說。
蔡玲抹了把凍得通紅的臉,睫毛上掛著細小的冰晶。
“江知青他們呢?”金又晴問。
“江知青他們帶人去攔對麵的車了。”
薑海棠一直沒有說話,她看到鐵軌上,幾個老人互相攙扶著,顫巍巍的身影在暮色中搖晃,不由心頭一緊。
她抱著小桃子快速立即朝著安全區域奔去,車軌之外,趙曉梅和陶玉和祖孫兩個已經找了地方坐下來,趙曉梅正將自己和陶玉和兩個人裹在一張棉被裡。
小桃子依偎在薑海棠的懷裡,小家夥又驚又嚇又冷,直打哆嗦。
薑海棠將孩子輕輕放進趙曉梅懷中。
“曉梅姐,你幫忙照看下小桃子,我去看看其他人。”
趙曉梅將小桃子摟在自己懷裡,就看到薑海棠已經快步離去。
從車上下來了許多人,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其中的一些人在車輛側翻的時候已經受傷,正在發出痛苦的呻吟。
還有一些人陷入昏迷,是被同行的人背著下車的,正有人對受傷嚴重的人做急救。
薑海棠是不懂急救的,但她活了兩輩子,見識多一些。
她看到一位受傷乘瞳孔開始渙散,忙蹲下來急切的呼喚:“同誌,你堅持一下,救援馬上就到。”
那人似乎因為薑海棠的話,恢複了一些精神,但人還是越來越虛弱。
“他失血過多,有沒有大夫先給他包紮?”薑海棠高聲呼喚著。
很快,有人過來幫忙包紮。
薑海棠強忍著酸澀,儘量安撫那些情緒瀕臨失控的人們。
四周此起彼伏的抱怨聲中,夾雜著孩子的啼哭,在寒夜中顯得格外刺耳。
耳旁呼啦啦的寒風吹過,薑海棠朝著火車前方看去。
在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燈光閃爍,那是第一批朝著前方跑去攔車的人正在拚命地奔跑。
夜裡看不清楚路,有些人跌倒了爬起來接著跑,有些人跑了一段距離之後,已經精疲力竭,隻能原地停下。
更多的人則是在爭分奪秒,全力奔跑。
他們的身上係著許多人的生命,他們不敢停,不能停……
車頭,陸良辰舉起從餐車拆下的長凳,與兩名乘警同時發力。金屬撞擊聲震得人耳膜生疼,終於,變形的車門轟然倒下。
駕駛室裡刺鼻的煤煙瞬間湧出,儀表盤的玻璃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兩名司機歪在座椅上,一人手指深深嵌進操縱杆,指甲縫裡滲出血;另一人還保持著拉製動閘的姿勢。
“快!聯係站台,彙報情況!”陸良辰扯下圍巾捂住口鼻,聲音悶在布料裡,一把打開駕駛室的窗戶。
乘警雖然不太熟悉火車上的儀器,但比起陸良辰這個外行的人要好上很多。
乘警用凍得發紫的手指,在電台旋鈕上打滑。
反複試了三次才終於接通,對麵傳來信號。
“這裡是127次列車!當前位置為……兩名司機失去意識!預計前方將有列車通過,請求緊急支援!”
乘警嘶啞的聲音被從窗戶裡灌入的呼嘯的北風撕扯著,呼出的白氣在電台上凝成霜花。
握著斑駁的車載電台,乘警喉結在凍僵的脖頸間上下滾動,眼裡都是悲涼。
電流聲撕拉撕拉地衝擊他的耳膜,他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聽到了自己的求援,隻能一遍遍的呼叫。
“這裡是127次列車!司機昏迷!重複,司機昏迷!我們的位置……“
“我們背著他們下車。”陸良辰沒有理會正在與調度聯係的乘警,對另外一名乘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