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華碰了碰何鑄的胳膊，笑著提醒道：
“老何，韓北坡和你有私人交情，你也不避諱一下，傳出去影響多不好。”
“這有什麼影響？臨江市用人政策向來是‘唯賢是舉’，雲東問有沒有合適人選，我隻是按要求回答他的問題，這就叫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我隻看這個人適不適合勝任，並不會顧慮他是不是我的朋友。”
何鑄回答得理直氣壯。
他說韓北坡本來在省發改委就是“利用外資和境外投資處”的副處長，尤其擅長和外商打交道，並且還有很多客戶資源，肯定對招商引資有幫助。
韓北坡思維很活躍，外語基礎好，具備管理機構的經驗，當年因為老處長住院，他主持處裡的工作長達半年，事實證明他有獨當一麵的能力。
後來，因為空降來的處長和他關係很僵，導致韓北坡所有權力被架空，所以他才一氣之下來臨江市投奔何鑄。
“雲東，我保證沒有因為我們過去有私交就任人唯親，絕對是為了工作考慮。”
何鑄非常認真地向秦雲東解釋。
秦雲東摸了摸下巴：“我不了解韓北坡，但沒關係。先讓組織部找韓北坡同誌談話，在做些民意測試，隻要組織部考察通過，我沒有意見。”
第二天一大早，秦雲東帶著秘書武辰來到浠水區劉樓鎮。
浠水區書記劉前進和劉樓鎮書記劉娟，以及區鎮兩級主要乾部，在鎮政府辦公樓下歡迎秦雲東的到來。
秦雲東和歡迎的人群一一握手，在眾星捧月的簇擁下來到會議室坐下。
“大家都知道了，明年元月一日起，國家取消農業稅。今天我們開現場會，討論的主題隻有一個，取消農業稅後，浠水區受到什麼不利影響，如果解決問題。”
秦雲東直奔主題，並點名先讓劉前進發言。
劉前進拿出昨晚寫的內容，清了清嗓音開始朗讀。
“浠水區是臨江市最重要的農業區，下屬鄉鎮百分之八十的財政收入來自農業稅及各種附加費，可以說，農業稅支撐著浠水區鄉級財政，支撐著農村發展……”
“前進同誌，你什麼時候也會做八股文了？把講稿放下，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
秦雲東敲了敲桌子，打斷劉前進的彙報，雖然是帶著微笑，卻難掩不悅的神色。
雖然他對官場常用套話也不會全盤否定，在某些特定場合確實也需要用套話來折中處理信息傳遞。
但他今天主持召開的是解決問題的現場會，那就堅決拒絕乾部再使用眾所周知的廢話浪費時間。
劉前進的是個敢想敢乾的人，今天突然照本宣科，說明他壓力很大，或者帶有抵觸情緒。
“秦書記，取消農業稅是國策，我真沒資格質評，但農業稅對浠水區，以及下屬鄉鎮是最重要的財政來源。我……我實在把握不好該怎麼說……”
劉前進雖然聽話地放下講稿，卻又麵帶難色，說話吞吞吐吐。
秦雲東明白了，原來劉前進對取消農業稅有意見，但他又不好明說，所以才想通過講套話糊弄過去。
他能理解劉前進和在座的區、鎮乾部麵臨的壓力，也就沒有再批評劉前進。
“同誌們，取消農業稅的確是國策，其中的深遠意義，內部文件都已經說得很詳細，這裡我也就不重複了。我強調一點，今天我們不是討論農業稅是不是應該取消，而是取消後應該用什麼法子對衝不利影響，與會議主題無關的話不要再講。”
他環視與會者，告誡他們要遵守組織紀律，既然國家大政方針已經確定，市、區、鎮的乾部是執行者，要積極落實上級的戰略部署。帶有情緒性的發言於事無補，更會引導消極氣氛蔓延，最終隻能是害人害己。
秦雲東說著，把目光投向劉娟。
劉娟在禽流感防疫過程中表現出嚴謹細致、不怕犧牲、勇於擔當的工作態度，得到秦雲東的賞識，現在已經從鎮長提拔為鎮委書記。
秦雲東希望她代替劉前進第一個發言，以帶動全場的氣氛。
劉娟明顯領會到秦雲東的意思，隨即開口發言：
“秦書記，自從內部傳達了取消農業稅的國策後，我們劉樓鎮多次開會討論過麵臨的衝擊。現在我就向您和同誌們彙報一下討論結果，說得不對的地方，歡迎大家批評指正。”
劉娟作為參會乾部中最年輕的女乾部，的確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衝勁。
當然，她敢公開放炮，主要也是來自對秦雲東的信任。
劉娟介紹說，劉樓鎮經過測算，如果農業稅取消，鎮財政收入規模將會急劇縮小，收入職能大為弱化，甚至收入隻有可憐的幾萬元，難以按照分稅製的要求建立一級獨立的財政。
“取消農業稅之前，劉樓鎮組織運轉還算正常，因為鎮和村組織可以從農業稅和農業特產稅附加中提取一定比例的手續費，用於彌補公用經費的不足。但取消農業稅後，鄉村少了最重要的經費來源，可以預見，劉樓鎮和所屬的村組織運轉會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難，連最基本的水電、電話費都難以保障……”
劉娟確實很大膽，直接把問題拋出來。
所有參會人都不由自主看向秦雲東，想要看看臨江市一把手的反應。
秦雲東很認真地做著筆記，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時不時還點點頭，分明是對劉娟的發言給予肯定和鼓勵。
大家心裡有了底，所有人都想向秦雲東講出鬱悶已久的問題，會場的氣氛也隨之開始活躍起來。
城關鎮的書記搶先站起身，順著劉娟的話題繼續講：
“秦書記，我們城關鎮也有類似的難處。農村稅費改革前，各村支部、村委會可從本村農業稅和三提五統收費中適當提取部分資金，作為本村公益事業建設資金。但取消農業稅後，村支部和村委會肯定喪失了收費籌資的能力，再也無法組織本村的公益事業和公共基礎設施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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