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灑在無垠的黃沙上,泛起冷冽的銀白光芒。
林宇的脊背能清晰地感受到曉萱急促呼吸帶起的細微震顫,那呼吸聲急促而慌亂,如同戰鼓在他身後敲響。
那些從沙丘陰影裡緩緩爬出來的生物,在清冷的月光下,它們半透明的軀乾散發著微弱的光,好似被風蝕了千年的琉璃器皿。脊椎骨節凸起處,綴滿了磷火般的幽藍光點,閃爍不定,仿佛是黑暗中的鬼火,發出幽微的藍光,照亮了一小片沙地。
他下意識地握緊青銅碎屑凝聚而成的短刃,指縫間滲出星圖水漬特有的靛青色液體,那液體黏膩而冰冷,順著手指滑落,滴在沙地上,瞬間被黃沙吞噬。
“退後三步!”他大聲喊道,聲音在沙暴的呼嘯中顯得有些微弱。
他側身將曉萱推向刻著雲雷紋的巨石,就在這時,撲麵而來的沙暴如同一堵牆,狠狠地將他掀翻在地。
沙粒打在他的臉上,刺痛難忍,仿佛無數根針在紮。
右臂突然傳來一陣灼痛,是那隻噴火沙漠怪的傑作。傷口邊緣的皮肉正詭異地凝結成青金石碎末,發出輕微的“滋滋”聲,還伴隨著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這具身體終究承受不住前世記憶的反複衝刷,明朝畫師折斷狼毫的戾氣在經脈裡橫衝直撞,他隻覺得渾身經脈脹痛,仿佛有無數條蟲子在啃噬。
曉萱的後背重重地撞在冰涼石麵上,旗袍盤扣崩開兩顆,發出清脆的“啪嗒”聲。
她看著林宇被四隻沙漠怪圍住,心中一陣慌亂。
在這緊張的時刻,她腦海中突然浮現昨夜在旅館翻到的舊報紙:1937年南京淪陷前夕,百樂門頭牌歌女用鎏金指甲套刺穿日軍大佐喉嚨時,臉上也是這般將痛楚與快意糅成冷鐵的神色。
她仿佛能聽到當年百樂門裡嘈雜的音樂聲和人們的驚呼聲。那個在鎏金歲月裡凋零的靈魂,此刻正在黃沙中踉蹌站起。
林宇的瞳孔驟然收縮,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決絕。
當三股裹挾火星的沙旋風絞殺而來時,他鬼使神差地旋身騰躍,狼毫筆破喉而出的殘影在腕間流轉。
沙粒擦過臉頰,如同刀割一般,那一瞬間,他嗅到南宋藥廬裡艾草燃燒的味道——當年為救愛妻私改生死簿時,硯台裡混著孟婆湯的墨汁也是這般苦澀,那股苦澀的味道直鑽鼻腔,讓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種子......”他借著閃避的空隙摸向懷中錦囊,指尖卻觸到黏膩液體。是方才被火焰灼傷滲出的靛青血水,此刻竟在錦囊表麵勾勒出閩越王宮壁畫上的曼陀羅紋,那紋路在月光下隱隱發光,好似有生命一般。
那些巫祝骨血煉製的胭脂,當年被閩越公主用來毒殺兄長時,是否也曾在青銅器皿裡綻放出相似的圖騰?
沙漠怪發出類似陶塤破裂的嘶鳴,聲音尖銳而刺耳,仿佛要刺穿人的耳膜。
六隻利爪同時刺向林宇咽喉,他心中暗自思索:“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或許我需要換一種方式。”
他突然想起老者臨彆時的話:“照影泉能映出輪回裡的倒影,但真正的答案要問你的原罪。”
藥杵末端的雲雷紋在記憶裡忽明忽暗,就像此刻曉萱胸前隨呼吸起伏的曼陀羅胎記。
就在這時,他決定放棄防禦,任由利爪擦著鎖骨劃過。
“林宇!”曉萱的尖叫刺破沙暴,那聲音充滿了驚恐和擔憂。她看見男人突然放棄防禦,心中一驚。
靛青色血珠飛濺在黃沙上,如同落在宣紙上的墨點般暈染開細密紋路。是南宋醫師謄寫藥方時的蠅頭小楷?還是明朝畫師藏在山水畫卷裡的題跋?
林宇在劇痛中露出恍然神色,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林宇的指尖陷入鎖骨傷口,靛青色血液浸透筋囊。
沙漠怪磷火脊椎的藍光突然暴漲,在他瞳孔裡映出七百年前閩越祭壇——巫祝正將骨血滴入青銅鼎,鼎中曼陀羅在月食下舒展帶刺的藤蔓。
"原來業障是養料!"他嘶吼著撕開衣襟,將種子按進流血的傷口。
沙粒在齒間咯咯作響,明朝畫師折斷的狼毫突然從掌心刺出,蘸著前世記憶在皮膚上狂草:青金石碎末隨孟婆湯墨跡遊走,沿著南宋醫師的艾草紋路,在鎖骨處綻放血色曼陀羅。那藤蔓生長的聲音“沙沙”作響,仿佛是生命在律動。
曉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指甲嵌入肉裡的疼痛讓她清醒。她看著那些藤蔓纏住沙漠怪的磷火脊椎,看著林宇半邊身子正在琉璃化,看著種子在血色花蕊中裂開翡翠色的嫩芽。
風沙忽然靜止,老者紫竹杖上的雲雷紋不知何時浮現在嫩芽表麵,而林宇踉蹌跪倒時,後頸浮現出與當年藥杵末端一模一樣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