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航頭的晨霧還未散儘,秦淮河水已載著千帆起航。烏篷船頭的漁翁正清掃昨夜的霜露,忽見數艘朱漆畫舫破浪而來,船頭立著的錦衣侍從,腰間玉玨刻著琅琊王氏的雲雷紋。
“啟稟族長,謝氏的信使已到石頭城。”王氏家丞低眉順目,捧著鎏金托盤,盤中放著謝氏長老的密信,封口處的蠟印尚未冷卻,“隨信還有官家的密旨副本。”
王玄齡坐在艙中,手指劃過案頭的青銅鎮紙——那是永嘉年間元帝所賜,刻著“王與馬共天下”。窗外傳來朱雀橋的喧鬨,寒門學子的讀書聲與世家子弟的馬嘶交織,他忽然想起春宴上王嘉馨褪下金釧的場景,腕間勒痕如在眼前。
“謝氏要動手了?”他展開密信,目光掃過“通敵”“謀反”等字,唇角勾起冷笑,“也好,借陛下的詔書,省得我等落人話柄。”轉頭對家丞道,“傳我命令:著丹陽郡守即刻通緝蔡佳軒,罪名嘛……就說他私通胡人,圖謀不軌。”
石頭城的地窖裡,燭火映著謝氏三長老的臉。他手中握著半卷殘頁,上麵是模仿蔡佳軒筆跡寫的“北朝密信”,墨痕裡摻著北方狼毫的毛茬:“琅琊王氏已答應聯手,明日便會以‘護族’為名,將那丫頭禁入華林園。三日後的南郊祭天,便是最好的時機。”
“祭天儀式上宣布聯姻?”年輕的謝氏子弟把玩著鎏金劍穗,正是王嘉馨曾贈蔡佳軒的同款,“就不怕那丫頭抗婚?”
“抗婚?”三長老冷笑,“她若再鬨,便將這‘通敵密信’公示天下——寒門子弟私通敵國,夠她王氏喝一壺的了。”他望向石牆上的建康城防圖,朱雀航頭的標記被紅筆圈住,“記住,那寒門孽畜若敢回城,便在朱雀航頭拿下,莫要驚動謝道韞那老婆娘。”
梧桐院的晨課,王嘉馨正對著《詩經》出神。小翠捧著青瓷盞進來,茶煙嫋嫋中,她忽然壓低聲音:“小姐,門外有賣杏花的老嫗,說……說寒潭的梅花開了。”
筆尖在竹簡上劃出歪斜的痕跡,王嘉馨抬頭,見小翠袖中露出半片染著霜氣的梅瓣——是蔡佳軒的“青鸞傳信”。她心跳微急,卻不動聲色地道:“去將這花插在膽瓶裡,再取我的《水經注》來。”
翻開書頁,夾著的梧桐葉上多了行細字:“朱雀航頭有密令,三日後祭天。”她指尖撫過葉紋,想起寒潭畔的殘碑,劍穗突然繃直,指向東南方的石頭城。
“小姐,顧夫人請您去聽琴。”丫鬟的通報打斷思緒,王嘉馨起身時,袖中雌劍輕顫,竟將案頭的青瓷盞震得粉碎。
顧氏的聽琴閣裡,焦尾琴蒙著素紗,卻不聞琴音。顧氏盯著女兒腕間的劍穗,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塞著半塊碎玉:“明日隨為娘去城郊的清涼寺,那裡的古井能照見人心……”話未說完,便聽見院外傳來族衛的腳步聲。
“母親,您想說什麼?”王嘉馨望著母親鬢邊的銀線,想起昨夜劍穗傳來的寒意——那是蔡佳軒在朱雀航頭遇襲的警示。
顧氏歎氣,取出幅殘破的《建康城防圖》:“為娘昨夜聽見你父親書房有動靜,這圖……”話未說完,閣外突然傳來喧嘩,謝氏三長老的聲音格外刺耳:“奉官家密旨,清查私通北朝的逆黨!”
王嘉馨握緊雌劍,劍穗上的九龍紋突然發出青光,映得《城防圖》上的朱雀航頭標記泛紅。她忽然明白,所謂祭天,不過是世家大族的陰謀——借皇權之名,逼她就範,置蔡佳軒於死地。
朱雀航頭,蔡佳軒混在運糧的隊伍中,望著江麵的畫舫。雄劍在背,劍穗卻反常地平靜,唯有眉間朱砂痣發燙——那是王嘉馨遭遇危險的警示。他忽然看見,丹陽郡守的官船駛來,船頭立著的,正是春宴上譏諷他的王宣之。
“蔡佳軒,私通胡人,圖謀不軌,你可知罪?”王宣之的聲音蓋過濤聲,岸邊百姓紛紛退避,“念你出身寒門,若肯認罪畫押,可免你死罪。”
手按劍柄,蔡佳軒忽然聽見江風裡傳來微弱的琴音——是焦尾琴的《廣陵散》,帶著謝道韞特有的清越。他抬頭,見江心畫舫上,謝道韞正以琴指水,水麵竟浮出“石頭城地窖”的字樣。
“抱歉,這罪,我不認。”他拔劍出鞘,雄劍清光映得王宣之的錦衣失色,“倒是貴府的‘密信’,該讓天下人看看,究竟是誰在通敵。”
話音未落,石頭城方向騰起濃煙,那是他與王嘉馨約定的信號——陰謀已至,該撕破臉皮了。他踏劍而起,劍光掠過朱雀航頭,驚起棲息的白鷺,也驚破了世家大族的密網。
顧氏的聽琴閣裡,王嘉馨看著謝氏族人闖入,忽然冷笑。她解下腰間的水蒼玉佩,任其墜地,玉碎聲中,雌劍出鞘三寸:“你們要拿人,先問過我手中的劍。”
三長老望著她劍鞘上的雲雷紋,想起密信中提到的雌雄雙劍,心中一驚:“你敢抗旨?官家的詔書就在族祠,你若再執迷不悟,便是連累整個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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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王嘉馨逼近,劍光映著對方眼底的慌亂,“官家禪位在即,已無任何實權,這是人儘皆知之事,你們不過是借他的名義,行苟且之事罷了。”她忽然指向《城防圖》上的朱雀航頭,“蔡郎若有不測,我便將這圖公之於眾——看看天下人,是信你們的密旨,還是信這城防圖上的調兵記號。”
三長老後退半步,忽然聽見院外傳來雄劍的鳴響。他望向東南方,見一道青光破雲而來,知道蔡佳軒已突破封鎖,心中暗恨:這對鴛鴦劍,終究是門閥聯姻的變數。
石頭城的地窖裡,王玄齡看著手中的密信被劍光焚儘,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焦尾琴音。他望向石牆上的裂縫,月光漏進來,照見牆上“王與馬共天下”的刻痕,已被劍光劈出裂痕。
“族長,那寒門小子朝石頭城來了!”家丞的通報帶著顫抖。
王玄齡歎氣,取出元帝所賜的青銅鎮紙,卻發現鎮紙底部刻著的“敦本務實”四字,已被劍氣削去一角。他忽然明白,有些東西,終究不是權勢能封鎖的——就像朱雀航頭的千帆,終究要駛向各自的方向,哪怕前路暗潮洶湧。
是夜,建康城的更夫敲過三更,朱雀航頭的畫舫上,謝道韞望著江麵的波光,輕撫焦尾琴。王嘉馨與蔡佳軒並肩而立,雙劍交輝,映得秦淮河上的星子都失了顏色。
“當年王導公在石頭城,最怕的不是北朝的鐵騎,”謝道韞忽然開口,“是世族的私心,寒了百姓的心。”她望向兩人的劍穗,“你們這雙劍合璧,斬的不是妖魔,是人心的偏見。”
蔡佳軒望著遠處的石頭城,那裡正有人在銷毀最後的密信。他忽然輕笑,劍穗掃過水麵,驚起的漣漪中,映著王嘉馨堅定的眉眼:“所謂陰謀,不過是晨光前的薄霧,等寒潭的梅香漫過朱雀橋,自會消散。”
王嘉馨點頭,指尖劃過劍身,那裡還留著蔡佳軒刻的雲雷紋。她知道,這場針對寒門的陰謀,不過是世族最後的掙紮——就像石頭城下的暗潮,無論如何翻湧,終將被長江水帶走,留下的,是雙劍合璧的清光,永遠映照著人間的正道。
朱雀航頭的千帆依舊往來,石頭城的烽火卻悄然熄滅。在世家大族的密謀與寒門子弟的劍鳴中,東晉末年的天空,正悄悄醞釀造就一對傳奇俠侶的霞光——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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