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聲在石頭城上空回蕩,驚起寒鴉掠過法場。蔡佳軒望著被解開鐵鏈的寒門學子,掌心還留著王嘉馨遞來的碎玉溫度,卻見遠處朱雀橋方向騰起塵煙,謝氏的九獅紋旌旗在暮色中翻卷,如潮水般湧來。
“不好!”謝道韞的焦尾琴突然崩斷琴弦,“那些世族調了羽林軍!”
法場四周,甲士的長矛如林,將三百學子重新圍定。謝氏三長老騎馬立於陣前,手中高舉的黃綾在風中獵獵作響:“奉官家密旨,寒士蔡佳軒通敵證據確鑿,即刻問斬!”
蔡佳軒握緊雄劍,劍鞘上的雲雷紋與遠處王嘉馨的雌劍共鳴。他忽然瞥見黃綾邊緣的暗紋——是琅琊王氏的雲雷紋混著謝氏九獅紋,分明是偽造的雙重印信:“諸位請看,密旨上的印泥未乾,官家怎會在祭天次日便變卦?”
百姓中有人驚呼,認出印泥是謝氏獨有的朱砂混金粉。王玄齡臉色鐵青,正要開口,卻見三長老向羽林軍使眼色,矛頭齊刷刷指向蔡佳軒。
“佳軒!”王嘉馨從謝道韞身後衝出,雌劍出鞘,九龍劍穗在暮色中劃出銀弧,“他們要趁劉裕入京前滅口!”
鼓點加急,如催命符。蔡佳軒旋身揮劍,雄劍清光映著漸暗的天色,正是老道所授“青鸞三疊”——第一疊破風,斬落前排甲士的長矛;第二疊追星,劍穗纏住羽林軍校尉的手腕;第三疊照影,劍尖挑起三長老手中的偽旨,拋向百姓堆中。
“看清楚了!”他朗聲道,“這密旨上的‘晉’字,少了末筆,分明是世族急就!”
百姓嘩然,有人撿起偽旨,果然見“晉”字缺筆,正是謝氏代筆的破綻。謝道韞趁機撫琴,《廣陵散》的激昂琴音化作劍氣,震碎羽林軍的弓弦。
“殺!”三長老惱羞成怒,抽出寒蟬劍,“今日不斬寒門,世族威嚴何在?”
雙劍相交,火星四濺。蔡佳軒隻覺虎口發麻,寒蟬劍的陰寒之氣順著劍穗蔓延,卻見王嘉馨從側翼攻來,雌劍如遊龍戲鳳,與雄劍形成合擊。他們在秦淮河畫舫上練過的“雌雄雙劍舞”,此刻在法場化作護生的屏障,將甲士的攻勢一一化解。
“父親,你當真要助紂為虐?”王嘉馨抽空望向陣中的王弘業,卻見他握著寒鐵劍的手在發抖,劍鞘上的雲雷紋與雄劍相映,“這是先祖抗胡的劍,不是用來殺寒門的!”
王弘業低頭,不敢與女兒對視。顧氏的身影忽然從羽林軍中衝出,塞給女兒一個錦囊:“水門鑰匙!帶佳軒走!”卻被三長老的寒蟬劍劃傷手臂,鮮血染紅素紗。
“母親!”王嘉馨接住錦囊,見裡麵是半枚真正的調兵符,“您……”
“彆管我!”顧氏推著女兒後退,“為娘當年能在朱雀橋等三日,今日便能為你擋千軍!”她轉身,麵對羽林軍,竟取出當年的顧氏玉玨殘片,“顧氏女顧清如,懇請各位念在顧氏舊恩,放小女一條生路!”
羽林軍中有老將動容,當年顧氏抗胡時,曾救過不少將士性命。趁此機會,蔡佳軒拉著王嘉馨突圍,雙劍合璧,在暮色中辟出一條血路。
“想走?”三長老揮劍追擊,寒蟬劍直指王嘉馨後心。
千鈞一發之際,謝道韞的焦尾琴橫空飛來,琴尾焦痕竟擋住寒蟬劍的必殺一擊:“謝氏子弟,何時學會了趁人之危?”她望向王玄齡,“族長若再縱容,琅琊王氏的百年清譽,便要毀在你們手中了!”
王玄齡終於開口:“住手!將人……”
“聖旨到——”
一聲高喊打斷一切,八名黃門侍郎抬著鑾駕入城,卻是劉裕的特使。三長老臉色大變,他算準官家懦弱,卻忘了劉裕的眼線早已遍布建康。
特使展開真旨,聲音冰冷:“謝氏三長老偽造密旨,琅琊王氏監管不力,著即收押候審。蔡佳軒……”他望向滿身血汙的少年,“暫押建康獄,待新朝登基後再行發落。”
暮色四合,法場的血腥氣混著寒鴉的哀鳴。蔡佳軒被推入囚車時,與王嘉馨對視,她腕間的勒痕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像道永不愈合的傷。
“等我。”他輕聲道,雄劍雖被收走,劍穗卻仍在腕間,“寒潭的梅,開了會謝,但總會再開。”
王嘉馨點頭,握緊雌劍,劍穗上的金絲已被血染紅,卻依然倔強地指向北方。她望著囚車消失在石頭城的陰影裡,忽然想起顧氏說的“情之所鐘,雖千萬人吾往矣”,此刻的千萬人,是世族的刀兵,是新朝的陰謀,卻斬不斷雙劍相連的初心。
是夜,梧桐院的梧桐葉落儘,顧氏的傷在榻上,王弘業立於窗前,望著西北方的寒潭方向。案頭的殘錦在風中翻動,露出當年未繡完的並蒂蓮,花瓣上染著女兒的血,像朵開在寒冬的花。
建康獄的鐵窗下,蔡佳軒摸著腕間劍穗,忽然觸到硬物——是王嘉馨趁亂塞的碎玉,上麵刻著“生同衾,死同穴”。他望向窗外的冷月,想起初遇時廣寒門的簪花,想起朱雀橋的晨霧,忽然輕笑,笑聲裡帶著血的鹹澀,卻又有梅香的清甜。
法場的鼓點,終究是停了。但新的鼓點,又在劉裕入京的馬蹄聲中響起。世族的陰謀,新朝的更迭,都如這寒夜的風,吹不散雙劍合璧的清光。而有些東西,注定要在囚籠中綻放,比如初心,比如愛情,比如,永遠折不彎的寒門脊梁。
寒夜,王嘉馨獨坐在天闕峰巔,雌劍橫膝,劍穗垂落如淚。遠處建康城的燈火,像撒在夜幕上的碎金,卻照不亮囚籠裡的身影。她忽然聽見劍穗輕顫,那是雄劍在獄中的呼喚,微弱卻堅定。低頭看掌心,母親給的碎玉不知何時裂成兩半,一半刻著“寒”,一半刻著“心”,合起來,便是他們的劍心,碎了,卻依然熾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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