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嘴唇顫抖,眼淚無聲滾落。
謝晚寧轉身邁出了屋子,楊氏卻如夢初醒般追了出來。
“孩子,你能不能告訴我......”
她的聲音顫抖,帶著無數的惶恐和痛苦。
“我的妮兒......葬在了哪裡?”
謝晚寧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我總想著若是她嫁了,哪怕是守寡,也總比在這泥窩裡強......誰知,那日出門時,她話裡話外便向我訣彆,我又怎能不知她的想法,可她爹怕我攪了他的好事,硬是不讓我出來......”
楊氏自顧自的開口,眼淚也在簌簌的落下。
“我擔驚受怕好久,卻也沒有消息傳來,我不能問,也不敢問,隻盼著今天......”
“我隻想知道......清明寒食,該往哪處燒紙......”
謝晚寧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緊。
夜風穿過她的指縫,帶著初秋的涼意,楊氏那壓抑的哭聲在身後斷斷續續,像是一根細線,勒的她呼吸發緊。
“她沒死。”
楊氏的抽泣聲戛然而止。
瞥了一眼那愣住的楊氏,謝晚寧轉頭上了馬車。
“駕——”
冬生將韁繩一扯,馬兒揚蹄便奔向遠方,謝晚寧掀開簾子,看著楊氏由呆滯到後來喜極而泣,最後身影越來越小,最終垂下眼眸。
這是她第一次對任務之外的人動手,也是第一次,哪怕知道可能會有暴露的風險,但是也想去做的事。
“看了娘子除了做殺手,還兼管人間不平事?”
身側許淮沅支肘在桌上,笑意盈盈,“真是業務廣泛啊!”
“誰叫咱們心善呢?”謝晚寧故作深沉的歎口氣,“你知不知道,做個人美心善的殺手我擔子很重的!”
“唉,可惜,”許淮沅搖搖頭,將熱茶塞進她微涼的掌心,“這單生意,虧大了。”
謝晚寧啼笑皆非的抬眼,剛想調侃這位公子哥居然也淪落到談錢的地步,卻發現月光下,許淮沅眼底的笑意褪去了往日的戲謔。
他道,“不過,為夫覺得很值。”
她一時間語塞轉頭,望著窗外的月色。
她想起楊氏那因為操勞而佝僂的身影;想起她將雞蛋塞進自己手裡時,那欣慰幸福的神情;想起她站在門口苦苦哀求,隻為知道女兒埋葬地點時的哽咽......
謝晚寧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她是殺手,從拿起劍的那一刻起,謝晚寧就知道自己會永遠立於人群之外,永遠要站在太陽照不到的陰影裡。可是她還是渴望,渴望能感受到家的溫暖,親人的關懷。
那些明知而不可得,卻又忍不住想要得到的渴求,像是一根根細小的魚刺卡在她的胸腔裡,上不去,下不來,翻湧不休。
“想什麼呢?”今夜的許淮沅倒是精力充沛,竟一聲也沒有咳嗽,“這麼安靜。”
“沒什麼,”謝晚寧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戲謔道,“就是在想,若是以後本姑娘不幸死了,還會不會有人想著來給我上上墳。”
馬車內一瞬間的沉默,甚至連外麵趕車的冬生都忍不住回頭,同情的看了一眼那懶洋洋躺在車裡的謝晚寧。
很久之後,久到謝晚寧幾乎要睡著的時候,她突然聽見身側許淮沅那清潤的聲音。
“我會。”
這兩個字砸在寂靜裡,卻讓謝晚寧的睫毛重重的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