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月的天氣在大江南北卷起陣陣的炎熱,簷角銅鈴聲慵懶傳來時,顯得有些古樸的院子裡,碧綠的爬山虎爬滿了牆壁。
草木在道觀四周茂密的生長,不時會有小鬆鼠跳出來,又被貓咪驅趕著離開,知了藏在樹葉裡叫個不停,風吹樹搖,抖落一地金黃。
從縫隙間漏下的碎金,正巧落在曲招娣晃動的蒲扇上。
她守著草廬裡水靈靈的野桃,輕輕的驅趕走落在桃子上的各種飛蟲。
這些果實,個個渾圓如嬰孩麵頰,咬破薄皮便湧出蜜糖似的瓊漿。
在道觀待了一個多月,她已經發現了山上的大不同。
這裡野果結的特彆多,不光多,而且個頭大,水多汁甜,比她以前吃過的水果都好。
聽大師兄說,以前不是這樣的,去年的果子結的不多,又小又澀,根本賣不出去,自己吃都嫌棄。
這一個夏天,她儘忙著摘果子,賣果子,賺了不少錢。
小暖想給大師兄修個木屋,她也可以出點力的。
放生池畔的誦詩聲乘著山風流轉,米小滿脆生生的“人來鳥不驚”剛落,蘇小暖立即接上“床前明月光”,稚氣未脫的尾音特彆好聽。
兩個小身影在青石板投下交疊的剪影,像兩株努力抽穗的稻苗。
臨近期末,米小滿這段時間複習的特彆認真。
也不知道是想跟著時萊去京城玩,還是因為她想給師父爭口氣。
人人都不要我,我偏要證明,你沒有看錯。
蘇小暖認識的字很少,但是記性不錯,聽米小滿背誦後,他已經能記住六七首古詩。
每天下午四點,他就會抱著膝蓋坐在石階的上,等米小滿放學,然後像個小跟屁蟲一樣跟著打轉。
偶爾時萊也會走出來,坐在池邊的青石板上,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身邊依偎著兩個孩童,小貓懶洋洋的趴著打盹,小狗來回巡弋,聽他講訴這些古詩詞裡的意境。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多數孩童要等成年之後才理解,為什麼要學這麼晦澀難懂的東西。
時萊並不期望米小滿現在就能理解,他隻是想陪著小家夥多說說話,讓她緊繃的心神放鬆些。
與其逼自己一把,不如放自己一馬。
對於學業,他其實並沒有太高的要求。
人生是一場曠野,不該被彆人定義,學習好不代表人品好,她的人生應該有更廣闊的寬度。
道士的聲音不疾不徐,也沒有為人師表或者長輩的尊嚴,輕聲細語,娓娓道來,居然意外好聽。
每次他說話的時候,平台上雜亂的聲音都會被按下暫停鍵。
如山泉浸潤青石般的聲音,總帶著些微的濕潤氣,融入到山間餘暉的橘色晚霞之中。
霞光在那襲道袍上流轉成水墨。
自那晚夜奔之後,所有人都不再提及,但一切似乎已經悄悄的改變。
米小滿像是突然長大了,不再急著去賣水賺錢,反而突然變成了一個好學生。
不用再給弟弟準備禮物,爺爺馬上也要南下,賺錢已經失去了意義。
至於欠時萊的十八萬八,她不知道是多少,大概是一筆非常大的數字,靠著賣水肯定賺不到。
那就等她長大再說,慢慢的還,五倍或者十倍。
時萊沒有刻意改變對她的態度,偶爾也會踢一腳,或者嫌棄的翻個白眼,看著小家夥不再揮舞王八拳要過來拚命,心裡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