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市
子時,寒風裹挾著夜色,穿梭於京城的街巷。
東市的繁華早已沉入黑暗,連酒樓的燭火都熄了,剩下的,隻有冰冷的街道與死寂的空氣。
然而,某一刻——
“嗚……嗚嗚嗚……”
一陣幽幽的哭聲飄散而來。
那聲音斷斷續續,時遠時近,仿佛藏在風裡,又像是某個幽深角落的低泣,透著一股詭異的怨意。
蘇長安立在巷口,微微挑眉。
“有點門道。”他低聲道。
許夜寒抱刀而立,神色冷淡:“不像鬼哭,也不像妖啼。”
“哦?”蘇長安偏頭看他,“那你倒是說說,像什麼?”
許夜寒沉思片刻,淡淡道:“像是……某種生物在‘學人哭’。”
蘇長安眨了眨眼,饒有興致地道:“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京城裡出了個哭泣鸚鵡?”
“……”
許夜寒眼神冷漠,顯然已經習慣了這人的插科打諢,懶得理會。
蘇長安卻沒有動,他側耳聆聽,仔細分辨著哭聲的來源。
聲音的傳播方式很奇怪,既不像來自某個固定地點,也不像是遊蕩的鬼魂在飄忽不定,反倒有種異常詭異的回旋感——
有時候,它遠在屋簷之上,仿佛從天而降;有時候,它近在耳畔,像是有人伏在肩頭哀泣。
夜風拂過,哭聲亦隨之輕顫,如同幽靈貼著皮肉爬行,讓人不寒而栗。
蘇長安目光微凝,緩緩抬頭望向夜幕之下的屋簷,似有所思。
“……如果不是鬼哭,那就隻有兩種可能。”
“第一,確實是某種生物在模仿人哭。”
“第二……”他眯起眼,“是風帶來的聲音。”
許夜寒目光微動:“你是說——風嘯?”
“不,是真正的‘風聲’。”蘇長安的目光在街道兩側掃過,“某些特定的建築、物件,在風穿過時,會產生奇怪的回音,比如地宮的甬道,古刹的鐘樓,又或者……”
蘇長安微微眯眼,細細捕捉著那縹緲的哭聲。
風在夜幕中穿行,聲音隨之變幻,時而遠,時而近,如同被無形的手撥弄,飄忽不定。但這哭聲卻有一個特點——它總會在某個位置回響得格外清晰,而且每當風力加大,聲音便會明顯拉長,帶上幾分詭異的回音。
他凝神傾聽,腳步緩緩挪動,調整角度,再次分辨。
——風過街角時,哭聲微弱。
——風掠過屋簷時,聲音扭曲,像是被什麼東西阻擋了一瞬。
——但當風穿過前方那座黑漆漆的建築時,哭聲頓時變得清晰,甚至隱隱帶上了回蕩的腔調,像是被某個封閉的空間收攏,再折射出來。
“……”
蘇長安盯著那座黑暗中佇立的廢棄樓閣,唇角微微一揚。
“有趣。”
許夜寒沉默地跟隨他的視線,眉頭微皺:“你找到聲源了?”
蘇長安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刀柄,語氣悠然:“風是個狡猾的家夥,但它再怎麼作祟,也得借東西發聲。”
他微微仰頭,目光落在那棟殘破的建築上。
“這個角度、這個結構,還有這風的走勢……我敢打賭,哭聲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許夜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借著微弱的星光,隱約看清了那棟廢棄的戲樓。
門窗破敗,朱漆剝落,匾額斜掛,一股歲月沉積的荒涼感籠罩四周。
戲樓靜默無聲,像是一張早已被塵封的舊幕,卻仍舊在黑夜裡低吟著殘破的戲詞。
蘇長安微微一笑:“走吧,咱們去看看,是哪位爺在學人哭。”
戲樓已廢棄多年,門窗破敗,簷角剝漆,朱紅色的匾額被風雨侵蝕得斑駁不堪。
“梨園春。”
蘇長安抬頭,輕輕念出了戲樓的名字。
許夜寒低聲道:“十年前,這裡曾是京城最負盛名的戲班,後來因一場大火毀於一旦,死了不少人,從此荒廢。”
“戲樓……哭聲……”蘇長安摸著下巴,“有點意思了。”
他抬腳走向大門,手掌搭在漆麵剝落的木門上,輕輕一推——
“吱呀——”
門緩緩打開,一股積年的黴味夾雜著淡淡的檀香氣息撲麵而來,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東西在吐息。
戲樓內一片昏暗,斷裂的梁柱橫陳在地,帷幕殘破,灰塵飛舞。
舞台中央——
一個披著破舊戲服的身影,正靜靜地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