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的那一陣風,終於起了。
夜霧卷動山脊,宛如薄紗在大地上緩緩鋪展。
蘇長安手指輕扣影殺之刃的刀脊,掌心真氣一蕩,刀鋒輕鳴——【瞬隱·刃息歸無】發動。
氣息歸於無聲,心跳、靈息、足音,儘數被隱匿。他腳下一踏,身形如貼地殘影般融入山壁裂隙之間。
祭壇方向,近在百丈。
他身形貼伏,腳步如同落雪無痕。沿著岩縫、荊棘與腐枝之間,蛇行推進。每一步都有落點預判,每一次匍匐,都配合著夜風的節奏。他手中一顆卷心藥悄然捏碎,氣味溶入霧中,擾亂周遭妖物的嗅覺與感知。
途中,兩隻“暗目蛛”盤踞在藤蔓交織的哨崗上,蛛眼微亮,吐絲如線。他未曾正麵交鋒,僅將引妖香滲入薄葉,借風引開,隨後揮指點破蛛網裂口,毫厘間穿行而過。
再往前,是一圈鐵皮蛙盤踞的塌方道口,體型碩大,皮膚如鐵片拚接。蘇長安順勢從山壁上方騰身而下,利用【亂神步】製造錯位殘影,擦肩而過時甚至連落葉都未曾驚動。
終於,在逼近中心時,夜風漸緩,霧氣消散。他屏住呼吸,從岩壁縫中探出一角目光。
那一眼——幾乎讓他連刀柄都攥緊了一瞬。
黑色山地的心臟地帶,是一座巨型石質祭壇,構造呈螺旋狀向下凹陷,宛如倒扣的深井,四周遍布乾枯血跡與妖骨殘骸。而正中央,聳立著一尊猿蛇交纏的邪異雕像,猿爪高舉,蛇尾纏繞,雕像全身布滿血紋符刻,不斷滲出濃稠的鮮血,滴落而下,彙入腳下那口血池。
血池下方,是一口被挖空的大型地下洞穴,氣息陰森,腥味衝鼻。池中浸泡著無數屍骸——人類、妖獸皆有,層層疊疊,像是被用作“血料”的廢棄物。鮮血在池中翻湧,如同活物,隱隱有靈氣彙聚,沿著地脈蔓延至整座寨子各處。
蘇長安額角隱隱跳動,眼神由震驚轉為森冷。
這些猿,是靠“吃人”修煉?
而那股讓他惡心的甜腥味——他低頭一嗅,眉心驟擰。
血液中,竟混雜一種熟悉的植物氣息。
這植物殘渣到處都是,他隱藏身形摸到一根殘渣,那是某種紅色植物的莖稈,帶有微毒而刺激的香氣。
“這味道……”
他指尖微抖,緩緩放入口邊輕嗅,一股“愉悅中樞”被瞬間觸動。
“……罌粟?”
“蒼玄版本的“罌粟類妖植?”
這種血池,是將這罌粟類妖植與活人血肉一起熬煉成藥劑,然後強行灌注給赤紋巨猿服食。
這才是他們失控的原因。
血池祭壇不隻是一處邪祟中心,更是“煉血之爐”。
——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軍火工坊,用活人煉出一支嗜血成性的“赤紋妖軍”。
他怒目圓睜,指節發白。
難怪那十幾頭赤紋猿都癲狂不已,連基本戰鬥邏輯都近乎喪失。這哪裡是修煉,這是把生靈當燃料、把戰爭當產業。
蘇長安收回目光,緩緩退入陰影之中。
必須摧毀這東西。
他雙眼微眯,視線緩緩掃過祭壇周圍:四角陣腳分彆立著四根猿骨巨柱,血線從柱頂垂落,交織彙入祭壇底部的“蛇口”雕塑之中。整個血池運轉的靈紋陣法,就以這“血蛇為引、血猿為基”,形成一種極為獨特的封血妖陣,既能血藥養兵,又能鎖靈不泄。
“媽的,這是個——妖族兵工廠。”
他緩緩退出血池外圍的陰影地帶,一路逆風折返原路,在最後一線夜霧徹底褪去前,貼著山壁退回了密林邊緣。
直到重新回到荊香粉氣味掩護下的安全區域,蘇長安才一屁股坐倒在岩後,額角已有細汗沁出。
他解開嘴上圍布,劇烈喘息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