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赤離橋後,地勢更陡。
蘇長安踩在一塊凸出的黑石上,衣袍輕晃,風從岩縫裡倒灌而出,灼熱裡藏著一絲隱晦的草香。他停下腳步,神識順著山體延展開。
火山口東南一線較低,是通往下山之路,但他沒有往那邊走。
沿橋繼續上行,是無人涉足的高點,風更烈,岩更碎,幾乎無路可循——正合他意。
噬火沉魂草不是市井可得的靈材,生性極烈,陽氣充沛,偏偏隻能在火毒最盛、靈氣紊亂之處紮根。他若不從這“火脈咽喉”處下手,隻怕什麼也尋不到。
火山風灼得鼻腔生疼。岩脈裸露,腳下每一步都像踩在火熱鐵板上,蘇長安拎著月華冰蠶袍的下擺,側身避過一處突出的熱流孔,停下來時,手掌貼著石壁,燙得一跳。他沒出聲,隻輕輕呼了口氣。
這裡已經不是普通人能上來的地方了。
身後的餓霸已經趴了,四肢攤成一團,眼神空洞,耳朵顫得跟快斷線的風鈴似的。
“你要是會說話,這時候八成已經寫遺言了。”蘇長安語調散著。
他拽了拽馬韁,餓霸乾脆把腦袋往地上一砸,宣布罷工。
蘇長安抬頭望了望前方——不是望,是神識一層一層推過去。左側是斷壁,右側是一處熱風彙聚的盲區,空氣潮湧,石縫有不規則鼓動。
那處,肯定會有一些東西。
蘇長安輕拍它背脊:“彆急著死,我探完回來帶你進城吃正經花酒。”
餓霸聽完耳朵一抖。
說罷,他翻身而起,左掌扣住一塊炙熱岩壁,順勢一躍,攀上更高石崖,腳尖一點,躍入霧熱之中。
熱浪撲麵,皮膚繃得生緊。他麵色不變,衣袍被熱氣托起,月華冰蠶袍在火光中泛著冷銀色光澤,如寒意淌進烈焰深處,鋒利卻不張揚。
腳下碎石鬆動,他穩穩停住,緩步前行,神識如水波層層鋪開,在岩縫之間遊走。沒有急著尋找,而是先確認地勢。
火毒濃烈,靈氣被扭曲壓縮,空間震蕩不止,稍有錯判,就可能被岩氣震翻。
他拂開一叢焦枯草根,指腹貼地,感知腳下岩層的熱脈流向;手指撥開表層灰燼,蹭到炙熱石屑,指節微微收緊。
炙浪之下,殘火之中——他尋找的是那種“明明不該活著,卻偏偏還活著”的氣息。
一塊燒黑的浮石邊,他停了片刻,指尖貼近石底,能捕捉到一絲極微弱的靈流,卻被附近的死焰擾亂,他輕輕移開,轉而探向更高處。
此刻他更像一位堆籌碼的賭徒,走的越來越高,賭注愈大。
神識已經探出十二丈,忽然感覺。風裡多了一股氣息,不屬於岩漿,也不屬於山林,是人的氣息,乾淨而收斂,呼吸不重,卻帶著幾分壓不住的期待。
他剛欲轉身,背後便傳來腳步聲,不急不慢,每一步都踩得穩當,恰好落在浮石的重心點上。避開縫隙,避開塌陷,落點透著熟練的判斷力。
“你在找什麼?”
聲音清亮,語調刻意壓低,帶點少年的硬撐,可尾音那點不藏的倔強,直接暴露了身份。
蘇長安沒轉身,心中泛起熟悉的感覺——這氣息,他記得。
是橋上那個被餓霸撞下去,又一巴掌扇他臉,後來又紅著臉道歉的小姑娘。
“你怎麼找到的我?”
“火苜蓿。”她走近兩步,嘴角一挑,像是在炫耀,“你那匹瘦馬吃得太乾淨了。”
蘇長安略挑眉。
“你看不見,那片火紅的苜蓿最頂級的馬食精料。前麵我經過時還好好的,結果現在一看,少了一大半。”
她頓了頓,眼含濃濃笑意地揚了揚下巴:
“雖然不願相信你那匹瘦馬這麼能吃,但真想不出第二個解釋。順著它吃過的路線一路看下來,它基本就把你的位置畫出來了——像在山頂拉了一條箭頭線。”
蘇長安沉默片刻,指尖夾起一小撮灰燼,語氣淡淡的:“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自己馬的飯量出賣。”
“那不是出賣。”她冷著嗓音說了一句,眉間泛起的笑意卻完全壓不住了,“是它對你牽掛。”
蘇長安聽著,輕輕一笑,抬手點了點腳邊的岩石:“你應該恐高吧?這地方沒路,風又急,你還上來乾嘛?”
“掉了個簪子。”
蘇長安微微一頓,從袖中取出那根簪子,遞了出去。
她走近一步,伸手接過,指尖輕碰他手掌邊緣,動作輕得像在確認什麼,又像想感受溫度。
“你怎麼知道是我的?”她看著他說。
“你問了。”蘇長安回答得乾脆。
“那你怎麼知道我問的是這個簪子?”
“我身上也沒彆的簪子值得你爬上來找。”蘇長安語氣不動,卻自帶一點調侃意味,“要麼是這個,要麼你就是想來再扇我一巴掌。”
她被噎了一下,又想瞪他,卻最終隻是握緊了手裡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