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風拂過屋簷,吹進屋裡,吹散了牆角發黴的氣味,也將灶火的香氣灑了出去。
鍋中湯響,米飯蒸得蓬鬆。
小良將碗一隻隻擺開,小新用熱布擦桌子,動作麻利,眉眼都有了點精氣神。
其他孩子也沒閒著,有的剝蒜、有的劈柴,餓霸則安分坐在院子中,盯著鍋的方向不肯移眼。
等那女子喝下最後一口藥,小新趕忙接過碗,捧在懷裡珍而重之。中午的飯菜這才終於在一群咽口水都不敢太響的孩子注目下,被小心翼翼地端上了桌。
那碗藥,是蘇長安親自熬的。止咳安肺之效極穩,所用藥材毫不吝惜,幾味皆是年份久、藥性足、對症極準的上等靈藥,隻為穩住她的咳喘根源,不留後患。
米飯盛得結實,燉菜油光不重,湯水略淡。蘇長安沒下他常用的調料配方。
那些調味藥引雖能開胃提神,味道絕美,但對這群瘦得肋骨分明、麵黃肌瘦的孩子而言,反倒太刺激。
這一頓,他做的樸素。
燉得發白的豆腐,瘦肉煮得發爛,鹹淡全靠最普通的鹽巴和蔥花打底。隻為暖胃,不求妙味。
但對這些孩子來說,這些沒多少滋味的菜,一入口就是一種要命的香。
鍋蓋一揭,一股濃香衝出鍋台一大鍋燉肉和幾道熱菜同時上桌。
紅燒肉泛著油光,蒸蛋冒著熱氣,靈菇煨湯香氣四溢,一大盆燉菜裡還有剛摘下的嫩菜心混著煎豆腐,最角落那小鍋裡是蘇長安特地慢火熬的米粥,淡卻香濃。
小良第一個躥過來,眼珠子死死黏在那一片肥瘦相間的肉上,手才伸出去就被蘇長安啪地拍了一下腦門:“給你娘盛。”
小良吸著鼻子揉著腦袋,屁顛屁顛去給娘親盛粥,盛得那叫一個實在,米都快從碗口溢出來,恨不得把鍋底都刮乾淨。
其他孩子也不客氣,一擁而上,誰都不讓誰。飯碗像輪盤轉,筷子成了搶奪利器,夾菜聲、扒飯聲、喝湯聲、吸溜聲混在一起,屋子裡頓時熱鬨得像個小飯館開市。
吃到急處,有孩子乾脆把整盤菜端到麵前,一邊扒一邊護著,像生怕有人搶,另一邊的孩子嘴裡塞著肉,手還在往自己碗裡加菜,湯從嘴角滴到衣領上也顧不上擦。
燉肉不到兩輪就癱鍋,小新直接抱走整碗靈菇湯坐牆角喝著,眼睛還轉來轉去,瞄著彆人碗裡的蛋花。
蘇長安本想著這頓飯還能留些晚上熱著吃,可還沒來得及動筷子,就見小良偷偷盛了第四碗,小新舔完湯碗,開始開始盯著他那一份。
他看著這一群小鬼頭把桌上菜一掃而空,骨頭啃得乾淨,湯底都刮得見瓷,連燉菜湯汁都快被米飯蘸得不剩,一時竟說不出話。
“慢點吃。”他提醒一句,聲音很沒底氣。
沒人理他。
飯太香,胃太空,誰也沒空說話。
孩子們吃得滿嘴流油,肚子撐得滾圓,卻還在舔筷子,一邊嚼一邊喘,眼神寫滿“我還能吃”。
牆角那位女子,也被這陣陣香味勾得直咽口水,扶著牆喝完一小碗粥,又夾了一塊燉豆腐,咬得格外小心,那眼神透著久違的滿足。
“彆噎著。”蘇長安又說了句。
小新邊扒飯邊擠眼:“不噎,咱平時嚼乾饅頭皮都不噎。”
他盯著那一圈狼吞虎咽的吃相,放棄提醒,隻是撐著額頭,坐在門口的竹凳上,聽著屋裡“哧哧呼呼”的呼吸聲與飯勺刮鍋底的動靜。
一盆燉肉,四大碗菜一鍋飯,半壺湯。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原本準備做兩頓的食材,被吃得精光。
鍋底刮得連米湯都不剩。幾張小嘴還蹲在大碗前扒邊,轉著角度舔蔥絲。
餓霸也有得吃,而且吃得比誰都講究。
小良特地去馬料鋪,咬牙買了最上等的馬食精料,還買了很多熟牛肚和鹵肉。
馬食端來後,那匹骨架清奇的瘦馬當場抬蹄三連踏,顯然是極為滿意。
現在它蹲在門外,一邊咀嚼草料一邊扒拉肉塊,馬眼發亮,咀嚼節奏不快不慢,儀態沉穩,吃得全身骨架都輕輕震動——那模樣,倒像是附近哪戶讀書人家的老爺在細品功夫茶。
小新瞧著笑出了聲:“哥,他比我們吃的還好還香。”
“你懂個啥!”小良理直氣壯地扒著最後一口飯,一邊警覺地回頭看餓霸有沒有偷聽,“這是神仙大哥的馬,得好好喂。”
餓霸“哼”了一聲,像在應和,又像在催菜。
“你看,它都聽得懂。”小良趕緊起身又給它添了一勺。
蘇長安支著下巴倚在門邊,嘴角輕勾,望著那吃成一團的畫麵,心裡卻冒出個念頭——
這一屋飯量,一般的地主老財,恐怕都養不住。
“……養孩子真不是人乾的。”他輕聲自語,“養馬也不是。”
他神識在儲物戒指裡麵量一下銀票的厚度,以及銀子的高度,這裡麵既有巨猿妖巢的戰利品,又有蛇姬的溫馨贈與。
稍微安心下來,轉身把最後一根胡蘿卜扔給餓霸:“加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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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霸咬住,眼神雀躍歡喜,吃得比誰都香。
蘇長安眉頭不自覺地跳了跳。
小新滿意的摸著肚子打了個飽嗝:“唔……再來一碗我也能吃下。”
蘇長安剛才沒好意思跟小家夥們搶,此刻餓著肚子略帶埋怨:“你們這是把午飯晚飯一起吃了?”
“嗯~!”小良認真回答,“!”
屋子裡笑聲突然多了些,小新低頭捂嘴笑,小良撓頭傻笑,其他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鬥鬨的格外熱鬨。
隻有躺在床上的女子,一言未發地看著桌前那一圈小腦袋,眼裡露出希冀之色。
今天這頓飯,怕是他們這一年最香的一頓。
蘇長安抬頭看了眼天色,雲錦城的正事還要去辦,但帶著餓霸東奔西走著實太顯眼。更重要的是,這女人的病需要他觀察調養。
思索片刻,他最終決定——暫時留下來。
可這個“落腳地”,實在不像話。
屋內煙灰積厚,舊布封窗,空氣裡夾雜著孩子們汗味、苦藥氣與黴褥潮濕味,站在屋中覺得呼吸都帶著一股發悶的黴甜。
他寧願露宿荒野,也不願在這裡呆一夜。
“現在開始,第二件事。”
蘇長安正色對孩子們說道:
小新正在門口拆柴,聞言一愣:“什麼事?”
“洗澡。”蘇長安轉過身,聲音很平靜,“全洗,一個不許落下。”
小良抬頭,一臉懵懂:“可我們今年已經洗過了啊。”
蘇長安對著屋裡幾張臟得透亮的小臉:“你今年還吃過飯呢,怎麼沒見你少吃一碗?”
“我不管你們之前有沒有洗過,這回必須全身上下搓三遍,搓不出汙泥和跳蚤屍體不準吃晚飯。”
“可……要是沒跳蚤呢?”小新試探著問。
“那就是你搓得不夠狠。”說完連餓霸都打了個響鼻,像在嘲笑他們。
幾個年紀小的孩子縮了縮脖子,有的摸了摸頭,有的悄悄捏住衣角。
“家裡有浴桶?”
“有……一個。底破了。”小良聲音發虛。
“那不叫有。”蘇長安轉身,從竹箱裡掏出兩袋銀錠,分彆塞進小新和小良手裡。
“小良,去買兩口大鐵鍋,四個能坐得下人的木桶,桶要厚點,彆買那種一泡就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