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周晨早早便收拾妥當,在王小二的引領下,於堂屋靜靜等候。
過了許久,王德仁領著一個麵色黝黑的漢子緩緩走來。他簡單地為雙方做了介紹後,留下一本賬本便準備離開。周晨見狀,急忙上前攔住,恭敬說道:“東家,小子初來乍到,對這邊的情況還不太熟悉,能否將二哥暫時派給我當個助手?有他幫襯著,也能避免小子誤了東家的事。”
王德仁微微一怔,稍作遲疑後,很快便點頭應允,隨後腳步匆匆地離去,似是有要緊事務在身。
見王德仁同意了自己的請求,周晨心中暗喜,便不再多言。轉頭看向王小二,卻見他一臉茫然,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安排打了個措手不及。周晨心中有些過意不去,趕忙解釋道:“二哥,是我臨時起意,事先沒跟你商量,還望二哥莫要怪罪。”
王小二愣了片刻,很快便回過神來,謙遜地說道:“既然是幫您的忙,以後叫我小二就行,‘二哥’這稱呼,我可擔當不起。”
旁邊那個姓劉的漢子,看起來頗為木訥,低垂著眼瞼,也瞧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後來得知,他是店裡的廚子。
周晨翻開賬本,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全是文字,既沒有標點符號,也不是熟悉的阿拉伯數字,看得他一陣頭暈目眩。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先前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無奈之下,他索性合上賬本。不用細看也能猜到,這肯定是一本爛賬,任誰看了都會頭疼。“走,先去店裡瞧瞧,再做打算。”周晨說道。
酒肆位於城南南郊,靠近城牆的小巷內。酒肆的門臉不大,且顯得有些陳舊,梁柱上的漆已經脫落,還留有被蟲蛀蝕後留下的灰色痕跡。不過,門口的酒旗倒是製作精美,上麵鬥大的一個“酒”字格外醒目,兩旁還掛著一副燙金的對聯:“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與那“酒”字相得益彰,頗具韻味。
登門再看,窄小的客堂,擺著幾張小案,也坐不下幾人。門邊是管賬的櫃台,裡邊一字兒擺著三隻大酒缸,半截埋在地裡,僅容得下一人進出。櫃後壁上方,掛著一塊燙金的牌匾,上書著緣來酒館四個大字。再往上人字的房頂上,蓋著一層厚厚的茅草,不知經過多少風吹雨打,茅草已被壓得嚴實。簾門後是灶房,一邊擺著肉案、砧頭、和刀具。另一邊是燒柴的廚灶。再往後,穿過灶房,卻有個不小的院子,院子後還有些房子。這讓周晨好些詫異,覺得這個酒肆,有些本末倒置的感覺。這麼小的酒肆,居然搭上這麼大個院子,還配著起居室,實在讓人琢磨不透。這樣子的搭配,能賺到錢?能養得活夥計麼。周晨前前後後將酒肆看了一個遍。
“老劉,我怎麼覺得這酒肆的布局有些不太對勁啊?店麵這麼小,卻有這麼大的院子和起居室,是不是有些浪費了?”周晨忍不住向老劉問道。
老劉本就麵色黝黑,被這麼一問,臉色更黑了幾分。他心裡有些無奈,這又不是他一個廚子能決定的事情,浪不浪費,那得由掌櫃的來定奪。而且這破酒肆平日裡本來就沒什麼客人,他這個廚子,做的飯菜大多都是給店裡自己人吃的,要那麼大的店麵又有什麼用呢?不過,這些想法他也隻敢在心裡想想,畢竟這新掌櫃剛上任,還摸不清他的脾氣秉性,萬一不小心觸了黴頭,可就得不償失了。於是,他挑了些自己知道的情況,大概說了一下:“具體的情況,俺也不太清楚。隻曉得這兒以前是東家的一個倉庫,後來才改成了酒肆。”
聽了老劉的解釋,周晨心中恍然大悟,難怪這酒肆沒能做到物儘其用,估計也就是東家用來安置人養老的地方。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改造成小酒肆,運氣好的話還能養活幾個夥計,就算經營不善,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周晨對這酒肆的情況有了大致的了解,賬本也沒必要再仔細看了,估計就是半死不活的狀態,他隻需要看看賬麵上還剩下多少錢就行了。
然而,還沒等周晨看明白賬本上的內容,就被外麵傳來的哭喊聲擾得心煩意亂。他走到酒肆門口,隻見街上一個男子正揮舞著藤條,拚命地抽打著一個婦人,一邊抽打還一邊破口大罵,嘴裡不時灌上一口酒。男子似乎已經喝醉了,腳步踉蹌,好幾次都差點把自己抽倒在地。那婦人的發髻早已散亂,看不清麵容,她緊緊地將一個女娃護在懷中,女娃在男子威嚇下尖叫痛哭。正是這淒厲的哭聲,吸引了周圍的人紛紛探頭張望。平頭百姓向來愛看熱鬨,過往的行人也都停下了腳步。可是,那些探頭的街坊鄰居在看清情況後,又都紛紛縮了回去,竟沒有一個人敢出門阻止。
周晨提步欲上前,被老劉一把拉住。“掌櫃的您可彆去多管閒事。這林家向來如此。臨街賣慘,已成他們一家賺錢的手段。所以掌櫃的您可彆去摻和,隻要您多一句嘴,那姓林的就得訛上你。”
這?天底下竟還有這樣的事?周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臨街賣慘居然還能成為一種賺錢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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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男人還在抽,婦人痛哭告饒,那一下下,看著都直哆嗦,半點做不得假。卻偏偏有人告訴你,這一切不過他們一家演戲賺錢的手段,任誰怕都不敢輕易相信。
瞧周晨不信,老劉苦口婆心的勸道:“掌櫃的您彆不信,咱們這些街坊鄰居,也是被訛多了,才不願再管的。剛開始,大家看不過去,也都願意管一管。隻是姓林的太不要臉,每次隻要有人管,他定得訛上彆人。不管是誰,不掏錢,他能鬨到你家炕上去。打也打不怕,嚇也嚇不倒,跟狗皮膏藥似的,一旦沾上,想甩都甩不掉。所以後來大家心冷了,便也不願多管閒事。眼見他打去,反正打的也不是自家女人自家娃。”
周晨點點頭,有些信了。世上總有些人,沒底線沒人性。隻要得償所願,從不管手段如何。而街上這林姓男人,很明顯便是這種。他所圖的,無非就是錢而已。
果然沒多久便被老劉言中,圍觀人群中,一男子看不過眼,出言阻止,被他訛上。
女人哭得梨花帶雨,瑟瑟發抖的護著孩子,眼皮都沒抬一下。許是心已麻木,所以無心去管那救她出苦海的恩人。
而姓林的嘴角擎笑,一手揪住多管閒事的男子,挑釁地說道:“我管教自家女人,公子也想試試?”
那男子甩了甩袖袍,試圖擺脫姓林男子的糾纏,卻怎麼也甩不掉。許是個讀書人,舉止甩袍都斯文得很。見甩不開,便講起道理來。“不管你管教誰,都沒有如此作賤人的。你自己睜眼看看,你家夫人與閨女,都被你打成什麼樣了。”
“打成什麼樣也輪不著你來管吧?虧你還是讀書人,清官難斷家務事,沒學過?”姓林的男子毫不理會,反唇相譏。
“你”男子被姓林的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好冷哼一聲,加大力度,甩手欲走。
可這次他依然沒能擺脫姓林男子的糾纏。姓林的男子不依不饒地問道:“公子這便想走?”
“你還待如何?”男子有些惱怒地問道。
“你剛才管教我女人,這管教的錢還沒給呢!”姓林的男子厚顏無恥地說道。
那男子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似的,瞬間炸裂。臉漲得通紅,再也無法維持之前的涵養氣度,用尖銳的嗓音大聲說道:“你怎可如此言語,女子名節,可是天大的事。於你家夫人,於我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在乎名聲?那便更好對付了。林姓男子嘴角的笑,一閃而逝。“我又沒說你管教得不該,付錢便可。”
街上的鬨劇還在繼續,周晨已然看到結果。讀書人遇上這等無賴,實在沒半點辦法可想。這倒是給自己上了一課,往後這等閒事,還真不能管。除非實力足夠大,大到姓林的不敢惹。
周晨轉身回到酒肆,定了定心神,繼續翻看那本爛賬。雖認得賬本上的字,可連起來,卻是看不懂。主要是沒學過這個時代的記賬方式,初上手,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隻好把老劉叫過來,邊翻邊問。“這賬本上記著,本店的貨源,似乎都是從三家鋪子進的?”
老劉瞄了他一眼,掌櫃的看著年輕,倒還是個做事的。以往的掌櫃剛接手,卻是都不會問這麼些東西的。隻管把賬上餘錢揣進自己兜裡便好。於是,他如實回答道:“是的,酒水主要從嚴河坊進,肉菜等主要從陳家肉鋪進,米糧主要從張記糧店進。”
周晨點點頭,再翻賬本上對各家結注,便見大大的一個欠字,讓人心底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底升起。再翻之前的結注,每月都是個欠字。累積到如今,欠嚴河酒坊八千錢,陳家肉鋪五千錢,張記糧店兩千錢。其他不算,單這三家,便欠一萬五千錢。而賬上結餘現錢,不到八百。周晨倒吸一口涼氣,心中震驚不已。他對如今的錢財多寡並沒多少概念。隻是記得,東漢末年,靈帝賣官鬻爵,一個關內侯也隻需兩百萬錢。如今欠一萬五千錢,對這麼個破爛店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這破店,位置又這麼偏僻,酒香還怕巷子深呢,如果還按之前的經營方式,肯定沒戲。所以周晨倒不著急營業,吩咐王小二先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出去。總得想個法子,畫下道,才好動手做事。
“算了,先休息一下吧。反正今天也不營業,老劉你去做一頓好的,咱們吃完了再想辦法。”
沒過多久,老劉便端著幾盤菜肴走了上來,在那些小小的坐席幾案上擺放整齊。周晨看著這些幾案,雖然覺得使用起來不太方便,但目前也沒有能力去更換,隻好入鄉隨俗,跪坐在幾案前。這也算是周晨來這個時代第一次下館子了。夾起一塊肉,看著賣相便不怎麼樣。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往嘴裡一送,片刻又吐了出來。嚼了半天也沒嚼爛,肉還一股酸味,鹹味也不夠,總之就是難吃。又給自己倒杯酒一飲而儘。酒水也太淡了,根本就是酒糟。周晨歎了口氣,端起幾上的菜就往廚房走。王小二他們好奇,便跟著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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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教你們做一道菜,以後就是咱們的招牌菜,兩天內你們一定得學會。炒菜沒有彆的技巧,無非就是大灶旺火,熱鍋猛油。你們可要仔細學好了。”周晨說道。
於是,周晨站在案板前開始忙碌起來,他打算做一道紅燒肉。雖然缺少了一些配料,但他相信,這道菜的味道肯定比劉大廚做的那些又酸又硬的肉片強上十倍百倍。一陣忙碌之後,一碗熱氣騰騰、色澤誘人的紅燒肉終於出鍋了。
“怎麼樣?嘗嘗看。”周晨看著王小二和老劉,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瞧著他們隻恨沒把自己舌頭吞進去,周晨一陣得意。作為一個穿越者,自己怎麼著還是有點優勢的。一碗酒水下肚,周晨心情好多了。盯著那空蕩蕩的酒碗,周晨突然就呆呆的笑了。自己終於找到了翻身的機會酒水。雖然自己的學科在這個時代對自己沒什麼幫助,但一些最起碼的常識還有。酒精的沸點隻有七十八度半,在現有酒水的基礎上,隻要加以蒸餾,便可以提煉出高濃度酒。而高濃度酒便是自己的翻身之機。
想到這裡,周晨立刻行動起來,連飯也顧不上吃了。他量好了灶上大鍋的尺寸,然後領著王小二和老劉出了店門。
“小二,你去買一副牛腸,要完整的,沒有任何破損的,買完回來清洗乾淨,不要弄破了。老劉你帶路,咱們找城中最好的木匠。”
“木匠?那也不用去城中,在咱們南郊便有個譚木匠,手藝一流。”
“好,就找他。”
周晨找著木匠,要一個高大的木桶,底下裝一根竹管,不能漏水等要求簡單說了一下。譚木匠便一口答應,還說次日下午便可取貨。隻要把烈酒提煉出來,讓這小破店翻身的機會,似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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