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虹領著捕頭與衙役，一路往前急趕。捕頭叫高飛，是高勇的遠房侄兒。中秋佳節，正是他當值，被高勇派過來。剛轉到南寧街，眼看便到留仙樓。卻半路殺出個邢千涯，將他們截住。
“今日中秋，萬家團圓的日子。哪個不長眼的還鬨什麼事不成？鬨得老高你還在外麵奔波，還出動這麼多兄弟。哪個狗日的這麼不長眼。”
“還不是那留仙樓，不知道使的什麼手段，走通了叔父的門路，便命某急忙趕過來。大過節的也不讓人消停。”
“留仙樓啊，那可是龍潭虎穴般的地方，誰敢在那鬨事？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不成？”
留仙樓的名頭，今年在洛陽城也算鬨得滿城風雨，自己也聽過。不過這龍潭虎穴的說法，倒是頭一次聽說。高飛有些慎重起來。本以為隨便跑一趟，嚇唬嚇唬一些不長眼的就成。聽他這麼一說，事情似乎不想自己想的那般簡單。叔父親自交辦的差事，可不能辦砸了。吃頓掛落還是小事，把差使丟了可沒辦法回家交代。磨刀不誤砍柴工，還是先了解清楚的好。
“這留仙樓還有何說道不成？某孤陋寡聞，還請老邢不吝賜教。”
邢千涯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月娘命自己在此埋伏，便是為拖住可能來援的衙役。本以為周無塵沒那本事使動衙役，自己在此，也隻是一處閒棋。沒想到他竟這一年，本事漲不少，高勇竟真為他出動衙役。
“這話說起來便話長，反正也不著急，咱們去那邊茶寮，坐下來慢慢說。”
見他們要在這磨工夫，李虹急了，連忙高叫道：“高捕頭，酒樓之事十萬火急，咱們還是先去酒樓吧。”
見高飛又遲疑，邢千涯隻好以退為進。
“要不老高還是先辦差吧，畢竟這小孩說得這麼十萬火急的，可能真有什麼要事呢。況且咱們兄弟辦差，哪次又不是龍潭虎穴裡趟過來的。”
邢千涯故意將小孩二字咬重，意指小孩之話不可信。又強調以往辦差凶險，更加重高飛的疑慮。衙役辦差，雖也偶有風險，需與人搏命，但說不上什麼龍潭虎穴，刀山火海。自己與邢千涯相識多年，對其知之甚深。他也是個老成持重之人，不會無的放矢。
“小孩子懂什麼，咱們先了解清楚再辦事，來得及。”
見他執意要往茶寮去，李虹急得直轉，跪在地上磕頭。‘咚咚咚’的以頭磕地，幾下額頭就磕出血。邊磕還邊祈求著：
“請高捕頭先往酒樓勘驗……”
然而高飛並不為所動，勾搭這邢千涯，便在茶寮坐下。
李虹不知道磕了多久，頭暈眼花，高飛仍然無動於衷。隻得爬起身來，便往牙具作坊跑去。周晨抽調了那裡的夥計，卻仍有部分留下做工。那裡離得酒樓近，救援最快。通知完牙具作坊，氣喘如牛的又往木具作坊去，也不管還來不來得及。
而留仙樓中，夥計們結陣收縮到角落，將周晨與受傷的夥計護在中間。春蘭她們一群女夥計早退進後廚，後廚的老李老劉也拿著鍋鏟衝到前堂，與夥計們站到一起。
而潑皮們衝入酒樓內，便開始在樓內瘋狂打砸，嚇得店內食客驚聲尖叫，瑟瑟發抖的四處躲避。這些潑皮們從不建設，破壞起來卻讓他們興奮又癲狂。隻有月娘，在這暴風驟雨中，依然雲淡風輕，穩如泰山。而潑皮們也識趣的並不騷擾她們。兩者之間，早有默契。
聽著他們打砸的聲音，周晨與一眾夥計都心頭滴血，隻想從過去與他們乾。但對方人多，早把他們團團圍住，衝不過去。這讓夥計們心中，都憋著邪火，對圍攻的潑皮也全部下死手。有的為了打倒對手，甚是寧願以傷換傷，全是些不要命的打法。這讓潑皮們有些畏懼，但這樣的損失自己這方卻承受不起。畢竟對方的人數，差不多是己方的五倍。結陣而守，還能僵持。如今全論搏命，自己這方去首先承受不住。又倒下去五個夥計，連武教頭都掛彩，從最前麵退下來。鳳氏父女，都有些武藝傍身，亂戰之中施展不開，也紛紛受傷。
防禦圈隻好再次收縮，退到後廚門口。這已是最後的防線了，若讓他們衝進後廚，損失就無法想象了。後廚連著倉庫，裡麵的存酒以及其他，乃是留仙樓的根基，一旦被毀，留仙樓便基本再開不起來。所以這道門，無論如何也要守住。
再次清點能戰之人，加上老劉、老李、小二和自己，也不足十人。全都氣喘籲籲的怒視著對手，有些慷慨就義的味道。
潑皮頭領，無力的垂著雙手，盯著周晨，殘忍的笑著。頭被周晨偷襲，鮮血淌過臉龐，滴在衣服上，整個人看起來，如地獄中爬出的惡鬼。那陰狠的笑容，讓人不寒而栗。
眼看隊伍便要潰散，卻在刹那間出現轉機。接到李虹通知的牙具作坊夥計們，終於在陣型崩潰前趕來。拿著家夥，從潑皮們背後殺入。殺穿一條通道，與原本被困的夥計們彙合。六個生力軍的加入，人數上還是絕對劣勢，隻能結陣防守，繼續僵持。希望能拖到木具作坊剩下的夥計們趕到，到時內外夾攻，才可能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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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潑皮一方，也不好受。五十多人的隊伍，倒下二十出頭。剩下的人，死死圍住夥計們，小心應對。再沒剛衝去樓內的瘋狂，也再沒人去對客人進行騷擾。全都嚴陣以待的對付殘餘的夥計。此時若有兩副弓弩，那拿下他們，不用半盞茶的功夫。可惜此時此地，並沒有弓弩，隻能貼上去肉搏。可見鬼的卻是，對麵夥計們的身體，並不必自己這方差。又精通搏殺技巧，自己這方竟然討不到任何便宜。潑皮頭領在後方看著，還以為自己是領人在對付一隊百戰精兵。
兩邊一時之間，陷入僵持，躲到角落裡的客人，這才敢偷偷往門外摸去。
樓內形勢變化，月娘臉上也終於浮現出情緒，臉色陰沉下來。五比一的比例，對付十多人，居然這麼久還沒拿下，實在不知該咒罵招徠的打手廢物，還是稱讚對手強大。雖早聽邢千涯回報過，他作坊的夥計精銳，沒想到厲害到這般難纏。自己已經儘量高看他，結果卻還是低估。可誰又想得到，五十多暗養打手，竟拿不下十多個作坊夥計？已經拖這麼久了，再拖下去，隻怕還會橫生枝節。月娘不想有什麼意外發生，朝窗外使個眼色。是時候出動巡防營，為這場早就寫好結局的爭鬥，畫上一個句號。同時還不經意的敲幾下桌子，發出某種訊號。
眼下留仙樓內的爭鬥卻依然繼續。潑皮們依然占據著絕對的上風，將夥計們圍困在角落。夥計們也依然反抗，困獸猶鬥。直到潑皮們聽到那幾下桌子的響聲，又變得瘋狂起來。毫不惜命的上前，倒下一個立馬又有人撲上來補位。夥計們雖鍛煉已久，也終究雙拳難敵四手。麵對潑皮們不計成本的反撲，夥計們也紛紛倒下，無力再戰。
武教頭之前掛彩，休息了一陣，如今形勢危急，又提槍上陣。有武教頭的重新加入，鳳氏父女也勉力支撐，夥計們似乎找到主心骨，又有些抗衡的資本。然而剩下的人太少，武教頭的加入也隻是回光返照。眾人紛紛倒下，武教頭身後再無得力夥計可以護衛他後方，被一潑皮偷襲，砍中後背，又被人前麵攻擊，砍翻在地。鳳氏父女也獨木難支，力竭被擒。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老劉扔下手中的鍋鏟，抱頭跪地求饒。老李早被打翻，不知是死是活。小二臉色蒼白，在敵人的鋼刀下瑟瑟發抖，卻依然張開雙臂，死死擋在周晨身前。周晨在他他身後，都可以聽到他牙齒發顫磕碰的聲音。其餘的夥計們，都倒在地上，不知情形如何。能堅持到現在，已經算奇跡了。若是彆處的夥計，倒下七八個，怕是早做鳥獸散了。畢竟酒樓不是自己的，命卻是自己的。堅持到現在，靠的都是周晨平日對他們的訓練與善待。讓他們對酒樓與作坊，都有一種歸屬感，這才讓他們拿命來拚。
樓外秋高氣爽，樓內陰沉沉難以開懷。烈日陽光，亦讓人覺得發寒。一片狼藉的地麵，在一片狹小的區域內，竟七零八落的躺倒五十多人。潑皮頭領看著，內心都有些壓抑。儘管見多了各種爭鬥，如此慘烈的還是頭一次。打下這留仙樓，真可謂每一步都是拿命走出來的。自己五十多個兄弟，如今能站著的也不足十人。再瞧向周無塵，原本隻有恨的目光，不由得也生出些佩服。瞧他小小年紀，便能養出如此精銳的夥計，就如此結束一生，著實可惜。可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掌控，被廢的雙手也抬不起來，隻能吩咐手下道：
“給他們個痛快的。”
潑皮們又一次圍上來，舉起那砍卷刃的鋼刀。鋼刀上滴著血，刀背還泛著寒光，讓人望而生畏。
當一切塵埃落定，才知道在實力麵前，自己那些準備有多麼可笑。本以為準備很充足，結果自己的每一步謀劃都在月娘算計之中，所準備的外援，一個都沒到。夥計們成為自己最大的倚仗，卻在數倍的敵人麵前，紛紛倒下。又隻剩下小二與老劉，周晨再不能躲在後方，於是推開身前的小二，站到前方瞧向月娘祈求道：
“夥計無辜，放了他們。”
潑皮頭領也回頭瞧向月娘，見其並無表示，便不再猶豫。
周晨緩緩閉上雙眼，等待死亡降臨。死亡並不是結束，隻是開啟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至於門後是什麼？沒人知道。亦有可能和現在一樣，隻是另一段未知的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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