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隸校尉的府衙,更比洛陽縣衙莊嚴大氣。而周晨眼中,它那敞開的大門,卻像極了鬼門關,一旦邁入,便是幽冥地獄。抬頭看看門外天空,呼吸都覺得自由。而門裡邊,雖也明亮,卻總讓人覺得幽暗陰森。原以為掙脫了窮途,不成想仍是末路。
隊長蔣偉,又清點整理一遍人犯,驗明無誤後,便要押入府衙。而遠處卻突然傳來一聲‘且慢’。來人正是蹇碩,身後還跟著一隊禁軍。若論兵鋒威勢,禁軍明顯勝過巡防營多矣。
見著蹇碩如此陣勢,蔣偉有些納悶,不知內官身後,為何會跟著一隊禁軍。要知道洛陽城內,現在可沒剩下多少禁軍。禁軍分為南衙軍與北府軍。南衙軍一萬左右,負責守衛皇宮。北府軍人數不定,最少時也不下於三萬,負責衛戍京師。均是各地抽調的精銳成軍。隻是黃巾之亂爆發後,北府軍已全部被皇甫嵩和朱儁帶出去平亂了,連南衙軍都抽調了一部分。所以現在洛陽城內,出現一隊禁軍,實在罕見。納悶歸納悶,該有的形式還是不能少。何況自己一巡防營隊長,在他小黃門麵前,隻怕連隻螞蟻都不算。
“小人蔣偉,拜見蹇黃門。不知黃門叫住某,所為何事?”
蹇碩點點頭,沒說什麼。自己如今已是新軍統領,上軍校尉。隻是陛下今日剛頒下旨意,自己來得急,沒換官服衣帽,這小隊長不知也正常,所以沒與他計較。
“他們所犯何事?為何要抓他們?”
“回稟黃門,他們兩方於留仙樓內鬥毆,傷亡達五十人以上。小人奉命鎮壓,並將所有案犯,全部緝拿歸案。”
蹇碩點點頭,一路上趕來,也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不由得對周晨更是佩服。十多個夥計守著留仙樓,竟將四五十的打手打翻,如此戰力,堪比軍隊了。
“把人交給某,你們收兵吧。”
蔣偉心中一顫,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可如何是好。讓自己一個小隊長正麵硬剛小黃門?那簡直是找死。可若把人交出去,司隸校尉交辦的差事辦砸了,也是個死字。左右都是死,縣官不如現管,隻能梗著脖子豁出去了。
“黃門見諒,這不合規矩。”
“怎麼?某的話不好使?”
“黃門彆為難小人,小人隻是個聽差辦事之人,實在做不得交人這等大事的主。”
任蹇碩如何威嚇,蔣偉隻是賠小心,稱不是,但就是不交人。蹇碩無法,隻得退一步。
“那你去把張溫找來,某當麵跟他說。”
“校尉今晨進宮去了,尚未返回。”
正在蔣偉與蹇碩對峙之時,張溫的車馬正好返回。遠遠瞧見蹇碩帶著人在府衙前,張溫連忙叫停車馬,轉入後巷,從後門進入府衙。安全進入,沒被蹇碩發現,張溫這才鬆口氣。若當麵跟他撞上,可就毫無回旋餘地了。
張溫也納悶,今日朝會,陛下在西園設立新軍,敕封八大校尉,新軍統領便是他蹇碩,封上軍校尉。他蹇碩是獲利最多之人。沒等著朝臣們恭賀,卻急急忙忙帶人出宮,竟是為周晨這一介商賈。內裡隱情,實在讓人琢磨不透。不知這周晨與蹇碩到底有何利益勾連。動一個小小的留仙樓,竟引得他如此大動乾戈。難道自己被何進給騙了?周晨並不是表麵上這麼簡單?可留仙樓與周晨,自己早查了個底朝天,並無半點可疑之處。亦或蹇碩如此行事,背後又陛下授意?想到這,張溫不禁打了個冷顫又連忙搖頭,否定這種想法。陛下不可能與留仙樓有絲毫瓜葛,若有何進怎敢動留仙樓?應是周晨與蹇碩有什麼交易,這才使得蹇碩如此庇護。
他們之間的利益勾連猜不出來,不過最近陛下對何進不滿,卻是明麵上的事。西園新軍由蹇碩統領,連何進都歸其節製便是最明顯的警告。不,應該叫赤裸裸的打臉,毫無避諱。大將軍招打壓,十常侍本已把持朝政,現在又冒出個蹇碩統領新軍,宦官的勢力愈發強大。自己這個司隸校尉,也愈發不好當了,張溫心中感歎。如今何進這條船不穩,有翻船的風險,自己還得早做準備才行。要不趁此機會,與蹇碩打個照麵結個善緣?可若是自己出麵,便要得罪何進了。何進雖招打壓,但樹大根深。蹇碩剛得勢,兩邊結果如何,尚不得而知。自己出麵,便等於公然跳船,定招何進猛烈報複,得不償失。現在還是讓蔣偉那小卒頭疼去。明麵上往來不行,暗地裡卻還是可以接觸一番。於是又叫來心腹之人,吩咐一番。
門外蹇碩大怒,一個小小隊長,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自己已經左右讓步,他卻得寸進尺,實在可惡。於是大手一揮,叫道:
“給某圍起來。”
這是準備硬搶了。隻是巡防營職責在身,又在自家府衙門口,自然不會乖乖就範。即使對方是南衙禁軍,亦列陣相對,兩邊瞬間爭鋒相對,劍拔弩張。聽到門外動靜,衙內又不斷有巡防營士兵出來增援,逼得蹇碩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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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溫不在,你們衙門內誰做主?叫他出來與某答話。若再縮在門內不出來,某便衝進去,掘地三尺而把人找出來。”
自有士兵領命進去報信,然而沒走幾步,便碰到聞風領命而來的軍司馬,正是蹇碩要找之人。出得門外,便上前叉手見禮。
“軍司馬曹岩,見過蹇校尉。公務繁忙,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蹇碩雖穿著內官衣袍,但曹岩早得消息,自然不敢再已內官之禮對待。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蹇碩拱手回禮,客套寒暄之後,才又開口要人。
“這些人城內鬥毆,本校尉要親自拿問,曹司馬可有疑議?”
自己乃上軍校尉,理論上巡防營也歸自己節製。向巡防營要人,也不逾製。小卒子不知消息,不好與他糾纏,但曹岩出麵,便再無阻礙。
“蹇校尉要親自過問,某自然無有疑議。不過既是巡防營拿的人,還請校尉允許某盤問幾句。”
這樣的要求,本也無可厚非。自己剛剛掌軍,便將手伸進巡防營,對自己的形象已造成不利影響。若還對曹岩太強硬,往後新軍的其他校尉,怕是要防賊般防著自己了,也很難聽自己調遣。若不是周晨之前所謀,無一不中,對自己太重要,自己也不會這麼急的出手。
“可以,去吧。”
“諾。”
曹岩本是奉張溫之命前來放人的。但放人也有講究,若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容易給人留下話柄。所以形式還是要走的,做戲做全套嘛。
繞著周晨等人審視一圈之後,才開始逐個盤問。書記跟在身後,將所盤問的內容整理記錄。該有的形式過程,一樣不少。直到過場走完,曹岩點點頭,便同意放人。兩邊這才收起刀兵,解除對峙。
一場危機,終於解除,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望向天空,這才長舒一口氣,終於是活下來了。蹇碩也還算是個信人,沒過河拆橋,將自己踢開。
而不遠處的月娘,自聽到那聲‘且慢’起,便提起心,停住腳,隱於暗處觀察。見來人是蹇碩,便知大事不好,急得團團轉。可大將軍不可能為此事出麵,隻能指望張溫。而見張溫從後巷溜入衙門,月娘便知事已無可挽回。蔣偉雖硬氣,可人微言輕,不會有人將他當回事。事情也果然如自己所料,沒多久曹岩便下令放人。自己算來算去,還是低估了他。他是何時走通蹇碩門路的?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難怪使得動洛陽衙役,原來如此。自己又一次功虧一簣,而這一次失敗,後果不堪設想。留仙樓有蹇碩做後盾,往後洛陽城中,還有誰敢輕易動其分毫?沒想到他這樣的儒門子弟,竟然投靠宦官,蔡邕是如何容忍的?
如今留仙樓成了氣候,往後洛陽城內的酒樓行業,怕是要三足鼎立了。天一樓的生意,定將受到影響。想到這,月娘不免沮喪又擔憂,往後的日子,怕要不好過。大將軍麵前,如何交代得過去。想到這,月娘也不得不歎息,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萬般謀劃天不與,千般算計總是空。周無塵那認命之說,不由得在月娘心底浮現。然後又馬上被驅散,隻暗罵自己變得軟弱。一兩次失手,就讓自己心性動搖。即使機關算儘未能將其拿下又如何,往後便明麵上競爭。明麵上競爭,天一樓又何曾懼怕過誰?想想望江樓,通天的背景,還不是被天一樓壓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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