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周晨如往常一般，照看自己的生意，監督著家丁隊伍訓練。隻是做夢也不曾想到，許久不見的王小二，風塵仆仆的來到自己麵前。原以為洛陽一彆，這輩子都再難相見，正月時，還給他寫了封信，說了些徐州這邊的情況，讓他不要掛念。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能不能送到，也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信不但送到，還指引著他，領著人找過來。周晨從剛開始的詫異，到不知所措，再然後驚喜的叫出來。
“小二哥？”
“掌櫃的。”
許久不見，兩人相擁而泣。身後李虹忍不住，也衝上來抱著兩人，哭得稀裡嘩啦。
“東家，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了。”
周晨拍了拍他的頭，安慰著‘怎麼會’，這才收聲平靜。熱情的將他們領入宅子。李虹沒見過這麼大的宅子，踏進們開始，就驚訝得不行。
“哇，東家，這是你的宅子麼？這麼大，得住多少人？”
周晨笑了笑，他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著實可愛。和紅樓夢中，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隻是自己這宅子，除了大，其他一無是處。可比不得大觀園半分，他都能驚訝成這樣，土包子。剛讚歎完宅子大，進入堂中，又開始抱怨。
“宅子是大，不過光禿禿的，連顆樹都沒有，太單調了。還不如洛陽的小作坊。”
“對，宅子整修沒多久，沒錢做綠化。何況徐州這等窮鄉僻壤，哪能與洛陽相比。這邊可不比洛陽，咱們初來乍到的，可不能和在洛陽一樣隨意。”
提醒完李虹，周晨轉頭看向王小二問道：
“怎麼樣？一路過來順利麼？怎麼突然來徐州？”
說著這個，久彆重逢的喜悅瞬間被吹散，取而代之的是生離死彆的悲傷。
“托掌櫃的福，一路來徐州，還算順利，有驚無險。”
然後小二開始講起這段時間的經曆。
“董卓進京後，胡作非為，引得天怒人怨。尤其西涼兵入城後，巧取豪奪，生意不好做。留仙樓也受到影響。不過家主在董卓麵前，也說得上話，有王氏的關照，留仙樓還算穩定。軍卒鬨過幾次，都被壓下。直到今年二月底，關東聯軍逼近洛陽，董卓覺得形勢不對，便開始搜刮洛陽財富。洛陽城內，大小商戶，平民百姓，都被搜刮，留仙樓也不例外。交掉一大筆錢財，才堪堪保住留仙樓。隻是沒想到，董卓這廝，根本沒打算放過洛陽百姓。三月初，便令士兵，強遷洛陽百姓，不服者就地格殺。百姓不敢反抗，上百萬洛陽百姓，被遷往長安。而後整個洛陽，更是被一把火燒成灰燼，留仙樓也毀於一旦。無數人死於遷徙途中。每天都有人逃跑，每天都有人倒下，每天都有人死亡。或累死，或病死餓死，或被軍卒虐殺，或保衛身家，為惡霸毆打致死。各種原因，導致遷徙途中，死者無算，真正活著到達長安的，不到半數。”
周晨沉默不語，無法想象那是怎麼一個場景，聽著他的述說，都覺得如世界末日降臨。這都是董卓造下的孽，難怪死後要被點天燈。單就這件事，也是死不足惜。可惜了自己那可憐的師父，一葉障目，在他死後還為他哭泣，想要替他收屍，因此下獄而病死獄中。幸好還沒發生，希望自己來後能有所改變。周晨思緒飄遠，在小二繼續的述說中，才驚覺過來。
“本來我領著酒樓和作坊的夥計以及他們的親屬，跟著王家的隊伍遷徙，前往長安。一開始打著王家的旗號，有王家看顧，還算順利，即便路途不斷有人倒下，眾人情緒也還算穩定。隻是行至半途，那些負責押送的王八蛋，扯下偽裝的麵具，化身盤剝的財狼，直接要按人頭收費。尤其隊伍整齊的，收的更多。王家隊伍不小，那些王八蛋早盯上了，強迫王德仁交錢。即便搬出族長王允，那群丘八也不買賬。王德仁沒辦法，隻能認栽。但酒樓作坊的夥計們及家屬，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他不想出這錢，就想將我叫回王家隊伍，放棄夥計們。我不肯，就跟他吵起來，但胳膊擰不過大腿，他見我說不通，就直接收走旗號，不再管我們的死活。很快我們就遭到兵卒劫掠，夥計們死傷慘重。李大哥夫婦就在兵卒劫掠中被打死，老劉一家子也遭遇不幸。就這樣，我們一群人，死的死，傷的傷，抵達長安附近時，夥計及家屬，幸存的已經沒多少了。那群王八蛋撤走，我們才算活下來。王德仁不再管我們，酒樓作坊的產業也沒了，夥計們隻好四散謀生。於是我就領著李虹，來徐州找您了。”
“來得好，來得好。說明你們心中，還是想著我的。咱們好好工作，日後再把留仙樓再建起來。這兩日就先安安心心的休息，晚上再為你們接風。”
周晨聽著他的遭遇，也是感慨良多。小二還算有擔當，沒有放棄自己的夥計。隻是王德仁也太不厚道，作為東家，這些為自己賺錢的夥計，說放棄就放棄，枉稱德仁。為了些許錢財，搞得人心儘失，實在可笑。自己將婁望君托付給這樣一個人，怕是所托非人了。這一刻，周晨心中有些後悔，沒有及早看清王德仁的麵目。雖知道他是個商人，市儈，沒想到他如此不堪。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後悔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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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哥可知道，望君酒肆的婁娘子情況如何？離開洛陽之時，我曾囑咐她，遇到危險，可往德仁商社求助王家庇護。她可有在王德仁的隊伍中？”
王小二搖頭，並不知道婁望君有沒有在隊伍中。
“我掌管留仙樓後，就很少回王德仁府，並不知道王家的具體情況。遷徙過程中，也是單獨領著夥計一隊跟著，不太清楚王家隊伍情況。並不知曉婁娘子有沒有在王德仁隊伍中。”
“那倚紅樓偎翠院那些青樓如何？”
婁望君與秦墨玉交好，如果沒去王德仁府，應該會去找秦墨玉。偎翠院如果沒問題，那她應該也還好。隻是王小二的答案，讓周晨又一次將心跌入穀底。
“那些秦樓楚館，是最先被禍害的。西涼兵入城，首先禍害的就是倚紅樓偎翠院。他們在那裡麵，全不講規矩，不將那些姑娘當人，日夜折磨。許多姑娘受不了，便自裁。後麵還是董卓發話，叫他們收斂些，不許在軍營外過夜，這才好點。但不許在外過夜，他們就將姑娘強擄入軍營。在這樣的情況下，倚紅樓偎翠院都關門謝客，不再經營。到董卓強遷洛陽百姓時，倚紅樓偎翠院已經關門許久。古寒香與秦墨玉都不知所蹤。”
這樣的結果，周晨實在沒想過。對婁望君的擔心更甚。又問清楚王德仁的詳細信息，在長安的地址，改日便請鳳天南前往長安打探一下才好，不然實在不放心。
王小二對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也是感慨，變化得太快，都讓人來不及適應。
“還是掌櫃的高瞻遠矚，當初說洛陽危險，勸我們離開洛陽，可惜我們不聽。以為天子腳下，無人敢作亂。沒想到洛陽會亂成這樣。四百年煌煌大漢，從未發生過如此怪事。即便王莽篡漢，長安也依然安穩如故。沒想到如今大漢還沒倒，洛陽便先亂成這樣。”
自己比你們多出兩千年的見識，曆史不太出眾，但大的曆史軌跡還算清楚，自然知道危險即將來臨。提前跑路，這算不得什麼本事。說什麼高瞻遠矚，這實在名不符實，受之有愧。
“什麼高瞻遠矚？談不上，自己也沒那本事。隻是嗅到些危險信息，提前跑路而已。當初少主繼位，外戚與宦官惡鬥，無人平衡，自然失控。何氏一門，出身卑微，不知權術，自然無法掌控朝堂。尤其何太後，村野愚婦，身邊還皆是十常侍之流，掌控朝堂，如何能得安穩？當初的洛陽，便如火藥桶一般，危險至極。所以我才勸你們離開。”
“可惜我等不聽，才招今日之禍。”
“禍福相依，經曆這麼一招，豈知不是福氣。事情都過去，彆再想了。我恩師蔡邕情況你可清楚？聽說他未下江東，被董卓半道截回洛陽了。”
小二搖頭，並不清楚。
“朝廷官員，與洛陽百姓，是分批護送的。官員隨皇帝陛下而行，先到長安。所以蔡先生的情況，我並不清楚。”
於是周晨安排人，帶他們安頓下來，夜晚再為他們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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