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李府家主書房透出微弱的亮光，王修與李、張兩位家主相對而坐，氣氛嚴肅又沉悶。王修拉長著一張臉，盯著對麵而坐的李展、張馳二人開口道：“如今開陽城人心惶惶，流民也已經聚得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該動手了？此等事情，還是越早動手機會越大。遲則生變。”
然李展卻不以為然。搖頭拒絕道：“現在周無塵防備太緊，貿然起事，光咱們組織的這些人馬，勝負之數，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不如再等等。”
王修非常不滿，要鬨事的是你們，現在事到臨頭又畏首畏尾，不由有些生氣，音調也拔高了些。“還等！等什麼？周無塵等得起，他在等援兵、等商隊、等夏賦秋糧。我們等什麼？等死麼？每天暗中給流民提供糧食是多大個消耗，你們不知道麼？再說那些高價搶購的糧食，是多大個成本。你們不清楚？再等下去，周無塵沒被趕走，咱們自己就要破產了。”
見他如此激動，李展伸手壓了壓，安慰道：“王老彆激動，稍安勿躁，聽我把話說完。”
王修深吸幾口氣，心情平複些，這才瞧著他，聽他言語。
“現在開陽城內駐兵加上衙役約五百，咱們三家組織起來的人起碼一千多，比人數自然咱們占優。不過論戰力，咱們隻怕尚不及周無塵的五百兵馬。不過若再有個外部幫手，咱們機會是不是會大些。”說完，李展拍了拍手，叫了一聲：“昌豨兄弟，出來吧！”
隻見書房屏風之後轉出一人，正是四寇之一的昌豨。王修瞳孔微縮，驚叫道：“是你？”
如此重要的密會，書房此時卻突然冒出一人，還是四寇之一的昌豨，王修臉色不好看。看來他們早就已經計劃好了，單瞞著自己一個，更讓他氣憤。“什麼意思，你們早有計劃，卻瞞著我王家？”
王修不說是瞞他一人，而是瞞整個王家，讓事情擴大化，來占據道德高點。李展連忙擺手解釋：“王老誤會了，今日請您過來，就是商量此事。我們與昌豨兄弟取得聯係也就這兩天，今日昌豨兄弟好不容易進城，我們就立即請您過來商議，不存在瞞誰之說，隻是比您得到消息稍早。孫統領此時正在組織人馬，頂多三天便可殺回開陽，到時候咱們裡應外合，也來一個夜襲開陽，管叫周無塵死無葬身之地。您意下如何？”
王修沉吟，抬眼看著昌豨問道：“你們還有多少人馬？”
這是要稱量他們合作的籌碼，李、張兩位家主同樣關心，所以齊齊轉頭看向昌豨。
“可戰之士五百餘。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絕不是你們組織的那些烏合之眾。”昌豨自有傲氣，瞧不上他們組織的人馬。
他瞧不上自己這方人馬，自己也懷疑他的數據。王修又問道：“我聽說當初你們逃出開陽之時，身邊隻剩百餘人，如今怎麼又有五百餘人了？”
當初逃出去確實隻有百餘人，最近在拉攏蒙山的單玉龍，蒼馬山的羅大虎，三方加起來才有五百之數。不過這些不能與他們說，隻能換個說話道：“咱們乃是正經的臧太守部下，回到郡城，郡守自然與我們補充兵力。”
幾人沒有懷疑，相視點頭。然五百人馬對付周無塵卻並不占什麼優。昌豨見他們不滿意，補充道：“隻要你們打開城門，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們便是。我們的人馬雖與周無塵相差無幾，但兵法雲：寧輸一子，莫失一先。咱們占得先機，五百人對付他們便綽綽有餘。”
三位家主相視點頭，認可了他的說法。他們進城後，有他們做先鋒，即便他們拿不下周無塵，還有自己的人，就算周無塵三頭六臂，也不可能能對付得了這麼多人。所以此計甚妙。隻是又多出四寇來，勝利的果實如何分配又成問題。王修不由開口問道：“若拿下周無塵，這開陽城權柄利益如何分配？”
“我們隻要照以前的規矩就好。至於你們如何分，我們不插手。”
照以前的規矩？以前的規矩你們是太上皇，縣長還得聽你們的。幾人相視搖頭，這次卻由張弛回他道：“照以前的規矩，我們接受不了。開陽交給我們三家，就決不允許頭上還有個太上皇，事事要征求你們的意見。”
昌豨眉頭皺起，放在以前，這些人自己正眼都不帶瞧的。如今好聲好氣和他們商量，他們竟然敢拒絕。昌豨心中無名火起，強忍怒氣問道：“你們覺得該如何？”
“諸位統領隻能在開陽城外駐兵，其他規矩可以遵照以前。”
城外駐軍，有城牆相護，開陽縣長就不要再那麼怕他們。不過駐軍城外，想要拿下開陽，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昌豨無所謂的點點頭，同意他們的說話。
“那好，咱們就此說定，三日之後，午夜十分，舉火為號。咱們開城迎接幾位統領入城。”
就此說定，幾人擊掌為誓。昌豨轉身退回屏風之後，從書房暗門退去，就此消失在黑夜之中。幾人目送他離去，又回屋中坐下。屋中隻剩他們三位家主，王修不由歎道：“與四寇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咱們這是在火中取栗。”
李張二人卻沒有他這麼悲觀，張弛還不由嘲諷他一句。“王老您彆這麼怕他們，四寇再厲害不也被周無塵趕走。現在還找上門合作。要我說咱們開門讓他們兩虎相爭，咱們正好坐收漁利，這才是上策。”
一旁的李展也寬慰道：“王老彆擔心，咱們也不是誰都可拿捏的，手裡也有一千多人，真要翻臉，咱們也不用怕。不過四寇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咱們也需防備小心，莫被四寇耍了。但現下還是對付周無塵要緊。拉上四寇，讓他們為前鋒，咱們把握會更大。”
王修點點頭，讚了一句說得有道理。又說起開陽城內之事。“既然計劃已定，咱們高價收糧的行為是不是可停了？糧價已經被咱們拉得太高了，萬一崩盤，咱們就血本無歸了。”
李展挑了挑眉，每日高價收糧，確實壓力巨大。但這個節骨眼上，停止收糧，若讓周無塵察覺些什麼，又得不償失。“咬咬牙，咱們再堅持三天。這個時候停止，若被周無塵察覺，咱們豈不前功儘棄。”
三天，三天就三天吧，反正三天之後塵埃落定，開陽由三家掌控，糧價也不可能崩盤。王修同意了他的說法，也起身離去。
踏出那一道房門，房中光再照不亮黑暗長夜，而黑夜之中，魑魅魍魎，群魔亂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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