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至正月歲末,可那寒風仍是讓沐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胃裡那些胡亂吃下的東西翻江倒海,堪堪將要湧出。
“小公爺,酒非君子,請進來飲上一杯熱茶吧!”
聞言,沐聲心思稍緊,與白寒楓使了個眼色,令其照料喝酒的幾人,自己抬腿邁步進了屋內。
剛一進去,卻見正中桌上擺著兩杯清茶,茶香氤氳,令沐聲不由得精神微震,不適之感退了三分,再向邊上看去,卻見一素衫青年。
這青年雖作書生打扮,可卻生的龍眉虎目,方口嶽鼻,腰身若竹仞碧山,胸膛似開情萬丈,點點星光蘊神氣,颯颯倜儻最是英。
“英武神俊!”
沐聲暗讚一聲,叉手行了一禮,神色肅然,小心道:
“不知閣下燒的幾炷香?”
書生聞言莞爾,隻拱手還禮,
“小公爺,勿要對這切口了!在下李明,字疏雨,忝為明教右護法,不過我卻是不懂這些規矩的,小公爺喚一聲疏雨便是。”
沐聲心下奇怪,麵上卻是叫了聲疏雨兄。
“這就是了,小公爺,茶水尚溫,請!”
“請!”
沐聲端起茶杯送到嘴邊,悄悄見李疏雨已經飲下,便輕抿一口,看著喝了,其實雙唇是被唾液浸潤。
“小公爺,此茶無毒,放心飲就是!”
迎著李疏雨明亮的眸子,沐聲忽生自慚形穢之感,仰頭將茶飲儘,渾身頓覺舒暢,口齒間更有清香回蕩,忍不住讚了一聲,
“好茶!這茶不過是我隨手買來,在疏雨兄手中竟是腐朽化生,以茶觀人,疏雨兄光明磊落,卻顯得我小家子氣了!”
“小公爺謬讚!”
李疏雨又是注上兩杯清茶,伸手相請,沐聲拱手接下,這杯茶入肚,卻是苦澀難擋,直讓人皺眉。
見狀,李疏雨搖頭莞爾,神色忽然沉了下來,
“小公爺,我這人向來有話直言,你們在金陵所為實非豪傑丈夫,若是正麵廝殺,血流千裡,疏雨隻會拍手稱快,可以百姓相挾,索要錢糧,一把大火燒去半城,有多少婦人失了丈夫、失了孩兒,有多少無辜尚在睡夢就命喪火海,淒厲掙紮,猶若惡鬼!”
李疏雨的語氣愈發激烈,周身更有一股狂風忽生,震得的沐聲頭腦發漲,胸口悶痛,不覺間氣血翻湧,竟是猛的噴出一口淤血。
見此情形,李疏雨輕哼一聲,又是送上一杯清茶,沐聲此刻心火上湧,看見茶水急忙奪過,一口就將其飲儘,杯茶入肚,好似初春甘霖,卻將熊熊烈火澆滅。
沐聲長吐一口濁氣,略有發紅的臉上頓時如常,瞧了眼地上的淤血,知道這是這些天來藏在胸中的血結,若不去,遲早會湧上心頭,輕則中風,重則斃命,當下急忙起身作揖感謝,
“多謝疏雨兄去我心中鬱結之氣!”
“無妨!”
李疏雨擺了擺手,伸手請沐聲坐下,這才慨然道:
“我知你乃忠良之後,並非那肆意妄為之徒,金陵一事,皆是身不由己。罷了!我假借科考之名潛入京都,行不軌之事,說此話也是貽笑大方!
小公爺,說正事吧,兩位堂主令你們來京城不隻是為了聽我行事吧?”
“這……”
沐聲麵有猶豫,良久才搖頭答道:
“他們並未交代其他,隻說讓我聽從護法安排。”
“他們倒是好算計!”
李疏雨冷冷一笑,臉色微正,向著沐聲拱了拱手,
“小公爺,我也就開誠布公吧,疏雨先祖為永曆天子駕下大將,諱定國。”
“啊?!”
沐聲大驚,急忙起身還禮,
“原是晉王之後,天放失禮!”
李疏雨扶起沐聲,悵然長歎,
“經年往事,不堪回首!昔年先祖被賈演賈源兄弟從遼東一路追至海上,又從海上脫困,堅守雲南,誰想那緬甸王竟與禦前將軍吳三桂勾結,將永曆天子殺害,累及先祖急火攻心,陣前大敗,被賈源追至紅河,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那賈源出麵勸降先祖,先祖大笑,言定國定國,不死怎定?遂拔劍自刎,賈源敬先祖忠義,為其斂屍,並葬於太祖陵前。
故而我此來一為榮國府,了卻昔年恩怨!二來,是為那宣武伯。”
“宣武伯?”
沐聲心下疑惑,暗道招惹這個煞神作甚?李疏雨瞧出他的疑惑,出言解釋:
“去歲冬日,我正在陝西老家苦讀,白虎堂主忽然來信,說邊關出了一位白虎戰將,廝殺之時有白虎護體,狂風伴隨,便是身穿重甲,在他麵前也如紙糊一般。
我本不當回事,可前些日子朱雀玄武兩大堂主一齊來信,言說這位宣武伯單騎衝陣,以白虎元神驚攝兩萬大軍,箭矢不能傷,火炮更無用,後又眾目睽睽之下顯出神將真貌,召來雷電擊退五鬼,這才起了疑心,恰好春闈將近,便來了京城。
小公爺,你親眼見過,兩位堂主所說之事可是真的?”
沐聲隻當李疏雨問這些是真的疑惑,就凝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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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他那神將之顏赤麵靛發,眸攝寒光,隻暴喝一聲,就有驚雷大作,不僅如此,他還能身化金錐,足有數丈大,不避箭矢,水火難侵,亦能召出赤龍元神,驅散一街大火!”
“哦?竟是真的!這可就有意思了!”
李疏雨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言明的笑意,似是與沐聲分說,又是喃喃自語,
“那我又是什麼?”
——
“明公,大魚到了,不過他似乎有些不同。”
棠溪風清略微一頓,這才不確定道:
“他的身上似乎有什麼東西,溟穢在戰栗,我不敢靠近,隻遠遠看了一眼,他是一個書生,未帶書童車馬,隻孤身簡從,行走間有殺伐之氣,這等氣魄我隻在國公爺與明公身上見過。”
“哦?”
劉毅刀眉輕挑,麵露詫異,
“一個書生讓你感覺不對,沙場殺伐之氣,此人不簡單啊!”
“明公,”
棠溪涓雲眸光閃爍,語氣頗為凝重,
“從您調查假金磚開始,先有驅使五鬼的玄武堂主攔路,又有禦使蠱蟲的朱雀堂主在江南扶持豪商、聚結幫派,養出一大串的臟官,甚至將沐王府所有人安排進金陵兩營駐軍內,臨到最後還要索要巨量的錢糧,這樣煞費苦心的籌謀,恐是要來一次驚天之變,被您破壞,隻怕來的人也是某位堂主,其他兩個都有異術在身,難保此人也是,那您的計策就不能如此冒險了。”
劉毅點點頭,不置可否,忽又想到什麼,笑道:
“這玄武堂主在北方,朱雀堂主在南方,新來的這個不是從西邊就是從東邊來,殺伐之氣?怕是白虎堂主,外人傳我白虎下凡,兩虎相見,必有一死……有意思!”
二女聞言亦覺得心頭莫名,正欲再商量之際,董成忽然來報,
“爺,門外一自稱懷安的錦衣衛前來求見。”
“懷安?快請!”
劉毅讓棠溪姐妹退至堂後,自己坐於主位,未幾,卻見一人大步流星的進來,
“懷安見過大人!”
“快起,懷安啊,可是南疆那邊有消息了?”
“正是!”
懷安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將其奉上,
“沈大人已擒獲盧一方,並從其嘴中得知那朱雀堂主乃苗疆人士,姓馬,名至安,沈大人從太祖年間的卷宗開始翻查,直到這才找到一絲線索。
原來這馬至安,是前明驃騎將軍的庶孫,其生母本為青樓歌伎,其父在襄陽城破後帶著一家逃回川蜀一帶,之後便再無消息。”
“驃騎將軍?馬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