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凝血,沉沉地壓在代州城頭。
秦家莊園那場驚天大火雖已熄滅,但餘燼散發的焦糊味與暗紅色的煙塵,卻將整片天空染成了不祥的絳紫。
城樓高聳,獵獵寒風中,徐鳳的身影如同一尊冰冷的鐵像。
他手中緊攥著一張代州城防圖,羊皮卷的邊緣已被他攥得發白。
指尖重重敲擊在幾個關鍵節點上——西門甕城、東門水閘、南北主街交彙處的望樓,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傳令!”他的聲音斬釘截鐵,穿透呼嘯的風聲,不帶一絲溫度,“四門落鑰,千斤閘放下!自此刻起,代州城,許進不許出!違令闖關者,格殺勿論!”
命令如冰水潑下,令周遭空氣驟然凝固。
他目光掃過身邊數名身著不起眼灰衣的白玉京密探,繼續部署,每個字都帶著精確的算計:
“重點監控:城內所有藥鋪,尤其是外傷、解毒、迷藥所需之藥材動向;
所有鐵匠鋪、五金行,留意大批量購買精鐵、引火易燃之物;
所有車馬行、腳店,盤查近期租賃大車、騾馬,尤其是要求加固或改裝車廂的異常需求。
凡有交易數額異常、大量購買糧食吃食,人員可疑、物品不符常理者,無需請示,立即拿下!寧可錯拘,不可錯放!”
密探們眼神銳利,躬身領命,身影如鬼魅般無聲融入暮色,撲向城中各個角落。
徐鳳的目光,最終銳利地鎖定了城西一處毫不起眼的“濟世堂”藥鋪。
那是根據秦家莊園混亂中截獲的零星線索,抽絲剝繭後指向的第一個源頭。
直覺告訴他,狡猾的狐狸尾巴,或許就藏在這片尋常的瓦簷之下。
“濟世堂”後堂,油燈昏黃。
一個佝僂著背的老掌櫃,正慢條斯理地將幾包氣味濃烈的藥材塞進牆角的暗格。他動作看似遲緩,布滿皺紋的手卻異常穩定。
突然,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深處,一絲微不可察的精光閃過,耳朵幾不可聞地動了一下——屋頂瓦片傳來一聲幾乎被風聲完全掩蓋的、細若蚊蚋的輕響,那是特製的薄底快靴踩過舊瓦時獨有的摩擦聲。
“來了。”老者心中冷笑,臉上卻依舊一副昏聵模樣,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念叨著藥名。
他佯裝繼續整理櫃台上的藥匣,布滿老繭的左手卻已悄然滑向櫃台下方一個隱蔽的凹槽,精準地握住了一把早已上弦、塗了啞光黑漆的精致手弩。
他的呼吸頻率沒有絲毫改變,如同最耐心的獵人,等待著獵物踏入陷阱的最後一步。
“砰!嘩啦——!”
幾乎是同一瞬間,三道黑影以雷霆萬鈞之勢破開藥鋪的前門、後窗與頭頂天窗!木屑紛飛,寒風灌入!
然而,就在第一名密探的腳剛踏進後堂門檻的刹那,“嘣!”一聲短促而致命的機括聲響起!一支淬著幽藍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的獠牙,精準無比地從櫃台下方射出,瞬間洞穿了那名密探的咽喉!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悶哼,眼中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向後倒去。
就在弩箭離弦的瞬間,那佝僂的“老掌櫃”已如鬼魅般動了!
他並非向後躲閃,而是猛地撞向側麵看似堅固的磚牆!
原來那竟是一處巧妙的夾層暗門!磚石碎裂聲中,他瘦小的身軀炮彈般射入外麵狹窄幽深的小巷,動作之迅捷靈敏,與方才的老態龍鐘判若兩人。
“追!彆讓他跑了!”剩餘兩名密探睚眥欲裂,怒吼著緊隨其後躍入巷中。
一人迅速檢查倒斃同伴的傷口,另一人則向天空射出一支尖銳的響箭,淒厲的哨音劃破代州城的黃昏。
暗鷂,此刻已撕去偽裝的老者,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疾奔。
他褪去臃腫的外袍,露出裡麵緊身的灰布短打,身形矯健如猿。
他邊跑,邊從懷中摸出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手指翻飛,迅速覆蓋在臉上。
一張平庸的中年漢子麵孔瞬間取代了之前的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