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勒住馬韁,馬蹄在平陽城下的黃土地上刨出深深的蹄印。
戰馬嘶鳴聲中,趙德摘下頭盔,露出一張被風霜侵蝕的臉龐。
他死死盯著城頭,猩紅的雙眼幾乎要從眼眶裡凸出來——那麵迎風招展的玄色"周"字大旗,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
更讓他氣血上湧的是旗旁並肩而立的身影。張猛穿著代州軍的青色號服,左臂纏著滲血的白布,正低頭聽周朔說著什麼。那副俯首帖耳的模樣,比殺了趙德還難受。
"張猛!你這個背主求榮的叛徒!"趙德的怒吼撕破晨霧,手中長槍猛地指向城頭,"某家日夜兼程趕來援救,你竟敢獻城降賊?!"
城樓上,張猛緩緩抬頭。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側臉,那道貫穿左眼的刀疤在陽光下泛著青白。他沒有辯解,隻是沉默地看著城下那支風塵仆仆的隊伍。
"將軍,張猛他..."副將聲音發顫。
趙德抬手製止,手背青筋暴起。他死死盯著城樓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張猛身著代州軍鎧甲,正俯視著他們。
"弓來。"趙德沉聲道。
親兵遞上鐵胎弓,趙德搭箭拉弦,弓如滿月。"嗖——"箭矢破空而去,釘在城樓柱上,尾羽劇烈震顫。
城頭的張猛麵不改色,伸手拔出箭矢,發現箭杆上纏著一塊白布。展開一看,隻有兩個血字:"為何?"
張猛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他轉身對身旁的周朔抱拳:"主公,請容末將勸降。"
周朔目光深邃地看了張猛一眼,輕輕點頭:"有勞將軍。"
張猛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到城牆垛口。晨光中,他鎧甲上的血跡尚未洗淨,左肩包紮處滲出暗紅。
"趙兄!"張猛聲如洪鐘,"周將軍仁義,不殺降卒,厚待百姓。如今平陽城內安居如常,何必再動乾戈?"
趙德冷笑:"張猛!你我同袍十載,雖有不和,竟不知你是這等貪生怕死之徒!"
他猛地揮鞭指向城頭,"周朔逆賊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連脊梁骨都彎了?"
城牆上的代州軍將士聞言變色,紛紛按劍怒目。周朔卻神色如常,甚至抬手示意部下稍安勿躁。
張猛臉上肌肉緊繃,突然解下佩劍擲下城樓。"鏘"的一聲,寶劍插在趙德馬前塵土中。
"趙德!"張猛厲喝,"陳某並非貪生,而是不願平陽百姓再遭戰火!周將軍入城後開倉放糧,分田於民,可比王奎,陳萬金那廝強上百倍!你若還有半點仁心,就該下馬受降!"
說話間,張猛右手在背後做了個隱蔽的手勢——三指並攏,拇指與小指相扣。這是他們幾位高層將領之間約定的暗號:有詐,勿信。
趙德瞳孔微縮,臉上怒色更甚:"放屁!"他猛地拔劍砍斷麵前張猛的佩劍,"眾將士聽令!後撤五裡紮營!"
代州軍大營內,崔琰將一封密信投入燭火。羊皮紙卷曲焦黑,化作灰燼。
"張猛必是詐降。"崔琰聲音冰冷,"他與趙德城頭對話時,右手做了暗號。"
周朔把玩著一枚青銅虎符:"先生如何看破?"
"他擲劍時太過刻意。"崔琰冷笑,"若真降,何必當眾羞辱舊主?分明是做戲給我們看。"
周朔若有所思:"那先生以為..."
"將計就計。"崔琰眼中寒光閃爍,"他不是說要助我們誘殺趙德嗎?正好借此設局。"
帳外傳來腳步聲,崔琰立即噤聲。張猛掀帳而入,單膝跪地:"主公,末將已按計劃勸降趙德,雖未成功,但已動搖其軍心。"
周朔笑容溫和:"將軍辛苦了。起來說話。"
張猛起身時,目光掃過案上灰燼,眼角微跳。
"趙德頑固,恐不會輕易投降。"周朔歎氣,"將軍可有良策?"
張猛抱拳:"末將與趙德共事多年,知其用兵習慣。他必會趁夜偷襲糧倉,斷我軍補給。不如..."他壓低聲音,"在糧倉設伏。"
崔琰突然插話:"糧倉乃軍機要地,若趙德真來襲,確實可一舉殲滅。張將軍此計甚妙。"
張猛低頭掩飾眼中閃過的訝異——他沒想到崔琰會讚同自己的提議。
周朔拍案:"好!就依將軍之計。今夜由你率舊部守糧倉,我另派赤忽騎兵埋伏在外,形成合圍之勢。"
張猛領命退出後,崔琰立即喚來親信:"盯緊張猛,特彆是他與外界的任何聯係。另外..."他取出一張布防圖,"在糧倉地下埋設火油,甕城增派三百弓弩手。"
子夜時分,烏雲蔽月。平陽城糧倉外靜得出奇,連蟲鳴聲都消失了。
張猛按劍立於糧倉大門內,身後是兩百名原平陽守軍。這些士兵眼神飄忽,不時偷瞄主將。
"都打起精神。"張猛低喝,"今夜可能有變。"
遠處傳來夜梟啼叫,三長兩短。張猛右手不自覺地握緊劍柄——這是他與趙德約定的信號。
突然,西側圍牆外響起一陣窸窣聲。張猛猛地抬手,守軍立刻屏息凝神。隻見數十條黑影翻牆而入,落地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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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張猛暴喝。
糧倉屋頂瞬間冒出數百弓弩手,箭如雨下。翻牆而入的黑衣人猝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但詭異的是,竟無一聲慘叫。
張猛臉色大變,衝上前掀開一具"屍體"的黑袍——下麵竟是個草人!
"中計了!"張猛失聲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