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割裂了代州城上空的夜幕。周朔站在府衙的沙盤前,手指死死按在飛流渡的模型上,骨節泛白。
沙盤邊緣的蠟燭搖曳著,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牆上,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報——"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衝入大堂,甲胄上結著冰霜,"秦軍水師前鋒已過黑石峽,距飛流渡不足三十裡!"
周朔猛地抬頭,眼中寒光一閃。太快了!比他預計的提前了整整兩天!
這意味著秦軍要麼識破了他的計劃,要麼...天花疫情已經泄露,對方也在搶時間。
"敵軍規模?"他的聲音低沉如雷。
"大小戰船四十餘艘,前鋒約三千人,後續..."斥候咽了口唾沫,"後續主力難以計數,江麵黑壓壓一片。"
大堂內一片死寂。孫曉曉手中的藥碗"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褐色的藥汁濺在她的裙擺上,像一灘乾涸的血。
周朔閉了閉眼。天花在密閉的軍營中傳播速度是民間的數倍。
"計劃變更!"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崩出,"所有痘漿、所有醫士、所有已消毒器械——打包!立!即!起!運!飛!流!渡!"
他的聲音在大堂內炸開,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幾名文書官手忙腳亂地開始記錄,筆尖在竹簡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周朔猛地指向曾二小,那目光仿佛要把他釘在地上:"你!立刻點齊你本部已接種完畢最精銳的騎兵!用最快速度馳援飛流渡!每人帶上兩匹備馬,護送痘漿、醫士,帶上投石車,能帶多少帶多少,連夜出發!沿途人歇馬不歇!無論如何!天亮之前,必須趕到飛流渡!"
曾二小的臉在燭光下顯得格外堅毅,右頰上的刀疤微微發紅。"諾!!!"
他像注入了強心針,一個抱拳,拔腿便衝出草棚,鎧甲碰撞聲如驟雨般遠去。
"那…那城中未接種的百姓…還有我們剛聚集起來的醫士和痘漿…"孫曉曉扶著桌子勉強站起,聲音虛弱但滿是憂慮。
她親眼看到那些排成長龍、渴望活下去的百姓眼神。
周朔的拳頭在沙盤邊緣握緊,木屑刺入掌心卻渾然不覺。
他何嘗不知這意味著什麼?城中百姓已排隊三日,就為那一滴救命的痘漿。現在要他們眼睜睜看著希望被運往前線...
"李思雲!"周朔突然喝道,避開了孫曉曉的問題。
"屬下在!"一直在旁待命的朱雀衛統領李思雲颯爽出列,鎧甲摩擦發出銳響。這位女將身材並不高大,但站在那裡就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朱雀衛聽令!"周朔的目光掃過這位忠誠女將和她身後列隊的一小隊精銳女兵,"軍中、城中所有識得接種之術的女眷、健婦,速速統計!立即按方才所述之法,緊急分作兩支醫護縱隊!一隊,即刻前往飛流渡!務必搶在秦軍發動之前,為所有渡口前線將士接種牛痘!另一隊,由你率領,攜帶足夠痘漿器械,星夜兼程北上青州上穀關!"
李思雲眼中精光一閃,立刻明白了這個命令的分量。青州上穀關是第二道防線,一旦飛流渡失守,那裡就是最後的屏障。
"你親自去!"周朔加重語氣,"崔琰需坐鎮飛流渡迎敵秦朝大軍進攻,青州不可無穩當之人主事!若守將遇阻撓,許你先斬後奏!"這條令賦予了李思雲巨大的權力和責任。
李思雲單膝跪地,抱拳應諾:"屬下代朱雀衛上下接令!人在陣地在!護痘如護命!定當竭儘全力!不辱使命!"她的聲音乾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周朔微微頷首,隨即轉向另一側:"徐鳳!"
"屬下在!"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上前。他麵容清臒,眼中卻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正是周朔的謀士徐鳳。
"情勢有變!青州現在就是另一個飛流渡!崔琰要應對各路秦軍衝擊,分身乏術。青州大局必須有人去穩住!你…即刻準備,隨李將軍一同出發,全權督導青州防控軍政事宜!代州有我!飛流渡亦有崔琰趙天嘯!上穀關有牛大赤忽!"
徐鳳臉上掠過巨大的錯愕,隨即化為極其複雜的情緒——震驚、擔憂、了然。
他並非不知青州之危,隻是未曾想需要自己在此時刻離開主公身邊。但他瞬間便權衡清其中輕重。
"主公…青州確然緊要!屬下…已思及此事,尚未來得及稟報。主公安排,深合其宜!"徐鳳躬身深深一揖,語氣沉重卻無半分猶疑,"隻是…主公保重!"
言畢,他不再停留,轉身與李思雲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便去匆匆整理行裝。
"路上務必小心!雪大路滑!強敵四伏!"周朔沉聲叮囑,望著徐鳳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頭仿佛被剜去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