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府衙……
“好!好!好!這崔琰總算成長起來了,本想著能守住飛流渡就好,沒想竟然給了個意外驚喜!甚好!”周朔看著崔琰快馬送來的、墨跡未乾的捷報,連道三聲好。
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暗夜中點燃的星辰,“嚴將軍深明大義,棄暗投明!崔琰處置得當,智勇雙全!秦淮水寨入手,我代州青州便如同猛虎插上雙翼,再無後顧之憂!”
他猛地一拍桌案,立刻下達命令:“傳令後勤保障!調集所有庫存水泥、石料、木材、鐵器,征調民夫車馬,以最快速度,不惜一切代價運往秦淮水寨!告訴崔琰和嚴汜,我們要的不是一個簡單的營寨,我們要的是一座永不陷落、能扼殺一切來敵的水上鋼鐵堡壘!工期要快,用料要足,工錢加倍!若有延誤,軍法從事!”
秦淮水寨,殘陽如血。
如血的殘陽浸染著浩渺的江麵,也將大戰後的斷壁殘垣和尚未完全乾涸凝固的暗褐色血跡塗抹上一層悲壯而淒厲的色彩。
數千名投降的秦軍水兵,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惴惴不安地聚集在泥濘冰冷的岸邊空地上。
他們眼神複雜,交織著恐懼、迷茫、不甘,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麻木,看著岸上並肩而立的兩人——他們的新主將,曾經的頂頭上司,那個在秦淮河上威名赫赫又讓人畏懼的“水龍王”嚴汜;以及那位來自代州,氣質儒雅卻目光銳利如鷹隼,仿佛能洞穿人心的文官崔琰。
崔琰身著青色棉布官袍,外罩一件擋風的半舊裘皮,麵容清臒,在寒風中站得筆直,眼神沉穩而睿智,透著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嚴汜則是一身代州將領鋼甲,甲葉上還帶著刀劈斧鑿的痕跡,身形魁梧如山,飽經風霜、布滿溝壑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絲決然的釋然和沉重的擔當。
“諸位將士!”崔琰的聲音清朗而富有穿透力,壓過嗚咽的江風,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吾主有令!凡放下武器者,皆為代州軍民!刀兵之禍已了,自今日起,爾等將參與重建這秦淮水寨!凡出力者,無論出身,無論過往,每日計工,工錢按市價計算,登記在冊!待水寨主體完工,統一結算,分文不少!並成立‘歸鄉會’,由代州派專人,助爾等與家中親人通信,傳遞平安!同時,每日勞作之餘,將進行一個時辰的識字課與新政宣講,讓爾等知曉代州為何而戰,為誰而戰!明辨是非,知曉大義!待工程結束,思想考核通過者,發放足額路費,準予歸鄉!是去是留,隨君願爾!”
此言一出,俘虜營中瞬間炸開了鍋!如同死水潭中投入了一塊巨石!
工錢?歸鄉?識字?這和他們想象中的俘虜待遇——枷鎖、苦役、鞭打、甚至隨時可能掉腦袋——簡直是天壤之彆!
許多人眼中那近乎熄滅的光芒,瞬間重新燃起,難以置信的竊竊私語聲浪迅速蔓延開來,彙成一片嗡嗡的喧囂。
“崔…崔大人所言當真?”一個頭發有些花白、臉上帶著刀疤的老兵,鼓起畢生的勇氣,聲音顫抖著,帶著強烈的希冀和更深的懷疑問道。
“吾主周朔,一諾千金!言出必踐!”嚴汜猛地踏前一步,聲若洪鐘,帶著他往日在秦淮河上發號施令般的威嚴與不容置疑,“我嚴汜,以項上人頭擔保!爾等昔日是我麾下兒郎,今日亦是我袍澤弟兄!重建水寨,既是洗刷過往罪愆,亦是爾等重獲新生之路!更是為爾等自己,親手築一道回家的坦途!拿出你們秦淮水軍健兒的本事來!讓世人看看,我們不是隻會殺人放火的水賊,也能建起這固若金湯的家園!”
嚴汜的現身說法和他在舊部心中積威已久的威望,瞬間壓下了大部分質疑的聲音。許多人看著這位熟悉的老上司,眼神複雜,但那份根深蒂固的服從感開始發揮作用。
崔琰適時補充,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議論:“水泥、石料、工具、糧草已從代州源源運至!工程浩大,需眾誌成城!從今日起,按爾等原建製編隊,由嚴將軍統一調度指揮施工!本官負責所有物資調配、人員登記、工錢核算與思想教育!有功者賞,有過者罰,一視同仁!凡有偷奸耍滑、煽動滋事者,嚴懲不貸!凡勤勉肯乾、技藝精湛者,另有嘉獎!開工——!”
重建工作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和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了。
崔琰展現了他卓越非凡的組織才能、精準高效的後勤保障能力和洞悉人心的掌控力。
嚴汜則傾儘數十年水戰經驗,將這座水寨的防禦功能推向了時代的巔峰。
首先是對大戰後狼藉一片的廢墟進行徹底清理。
崔琰調集了數百輛堅固的獨輪車和大量人力,分成日夜兩班,輪番上陣。
鐵鍬、撬棍、籮筐齊上陣,將破碎的磚石、燒焦的木料、沉船的殘骸以及凝固的血土,一車車運走,傾倒入遠離水寨的下遊深水區。
巨大的深坑被挖掘出來,作為填埋建築垃圾和未來生活垃圾的場所。清理出的場地迅速向下挖掘,形成深達丈餘約3米多)的、縱橫交錯的地基溝槽。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溝槽底部用巨大的木夯反複夯實,再鋪上一層厚厚的碎石作為墊層和滲水層。俘虜們揮汗如雨,沉重的勞動暫時麻痹了心中的惶惑,每日看得見的工分記錄和不斷改善的夥食,糙米飯管飽,偶爾有鹹魚或豆乾,讓麻木的肢體漸漸有了力氣,也讓一絲微弱的希望開始滋生。
隨後,來自代州的神奇物質——“水泥”——開始發揮它顛覆性的作用。
俘虜們在代州派來的經驗豐富的工匠指導下,像學生一樣認真學習。
他們將煆燒好土法水泥,以及從河床篩洗出的純淨河沙,按照嚴格的配比混合均勻。
加入清水攪拌後,粘稠的、散發著特殊氣味的灰色漿體誕生了。
這看似普通的“泥漿”被傾倒入預先用厚木板拚裝好的巨大模板模具中,與大小均勻的碎石、部分回收利用的堅固斷木塊混合填充。
水寨的主體城牆,徹底摒棄了舊時代夯土包磚的脆弱結構,而是史無前例地采用整體澆築的混凝土結構!
嚴汜憑借他數十年對水流衝擊、戰船衝撞、火攻水淹的理解,親自規劃牆體走向、厚度和關鍵節點的結構。
在承受主要水流衝擊和敵軍攻擊的水門兩側、城牆轉角處,牆體厚度加至驚人的五尺約1.6米)以上!
更關鍵的是,在澆築過程中,嚴汜要求在牆體內部,縱橫交錯地預埋了大量粗大、堅韌且浸透桐油的百年硬木梁,作為這個時代鋼筋的替代品,極大地增加了牆體的抗拉強度和整體性,如同為這混凝土巨獸植入了堅韌的筋骨。
混凝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硬化、發熱。短短數日,一段段灰白色的、表麵尚帶濕氣、散發著冷硬氣息的嶄新牆體便拔地而起!其表麵平整堅固,刀劍難傷,用重錘敲擊,發出沉悶如金鐵般的回響。
這遠超舊時磚石結構,甚至超越他們想象極限的堅固程度,讓所有參與建設的俘虜都感到無比震撼。
有人偷偷用舊兵器砍鑿新牆,隻留下淺淺的白痕和卷刃的刀口,引來一陣陣壓抑的驚呼和難以置信的搖頭。
崔琰深知秦淮河汛期那摧枯拉朽的威力,防洪防汛是水寨存續的根基。
他組織大量人力,在原有基礎上,大規模拓寬、加深了環繞水寨的壕溝,使其寬度和深度都遠超舊觀,真正兼具了護城河與泄洪渠的雙重功能。
壕溝底部鋪設了多層大小不一的鵝卵石,防止淤泥快速淤積堵塞。溝壁也用石塊和少量混凝土進行了加固,防止坍塌。
水寨麵向寬闊河道的主水門,是整個防禦和防洪體係最核心的命門。嚴汜嘔心瀝血,親自設計了全新的水閘係統。
巨大的閘門主體由三層以上厚達半尺的硬木如鐵力木、柚木)用粗大的鐵箍和精密的榫卯結構緊密拚合而成,外層再以燒融的鐵水澆鑄,包裹上厚厚的鐵皮,堅固無比,足以抵禦巨木撞擊和尋常火攻。
閘門兩側依托堅固的混凝土墩台,安裝了數套由精鐵打造、需要十數名壯漢才能推動的巨型絞盤和手臂粗的鐵鏈滑輪組。
閘門平時懸吊於水道上方數尺,船隻可自由通行無阻;一旦戰事爆發或特大洪水來襲,絞盤轉動,鐵鏈嘩啦作響,重達數千斤的鐵木巨閘便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轟然落下,瞬間將水道徹底封死!
更精妙的是,在閘門底部與河床接觸的位置,嚴汜設計了特殊的凹槽軌道,可嵌入預先鑄造好的、帶有倒刺的鐵製“門檻”,一旦落下鎖死,不僅徹底隔絕水流,更能有效防止敵方水鬼潛入破壞或洪水攜帶的巨物衝擊導致閘門移位。
寨內地麵被整體抬高了數尺,並鋪設了由碎石、粗沙、黏土和少量水泥混合而成的三合土,經過反複夯實碾壓,形成堅硬、平整且帶有良好排水坡度的地麵。
四通八達、粗如大腿的陶製排水管道深埋地下,如同水寨的血管,將雨水和生活汙水迅速彙集,排入外圍的壕溝和遠處的秦淮河主道,確保無論晴雨,寨內核心區域都能保持相對乾燥整潔,大大減少了疫病滋生的可能。
混凝土城牆頂部寬闊平坦,足夠數人並行。鋪設了厚實的鬆木板作為步道,防滑耐磨。嚴汜在城牆上精心設計了密集的垛口和多種尺寸的射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