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鐘敲響九下時,沈硯正在書房擦拭那隻北宋定窯白瓷碗。燈光下,釉麵泛著溫潤的象牙色光澤,碗底一道幾不可見的裂紋是他上個月花了三周時間修複的。他的手指輕輕撫過那道細痕,仿佛能透過千年的時光觸摸到當年匠人落筆時的心跳。
電話鈴聲突兀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教授,林總說十分鐘後到家,還帶了...客人。"管家老陳的聲音透著猶豫,"她吩咐準備紅酒和..."
"知道了。"沈硯放下手中的麂皮布,瓷碗在燈光下轉了個角度,那道修複的裂紋突然變得刺眼起來。
客廳裡,他慢條斯理地取出那套林晚意去年從蘇富比拍回的波爾多水晶杯。杯子在手中輕轉,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像極了他們結婚那天教堂彩窗落下的投影。當時林晚意穿著veraang的婚紗,指甲染成他最喜歡的淡粉色,在宣誓時用力掐著他的掌心說:"沈硯,你這輩子都是我的。"
玄關處傳來高跟鞋敲擊大理石地麵的聲響,清脆得像是某種倒計時。沈硯倒酒的動作頓了一下,紅酒在杯中打了個旋兒。
"寶貝,彆拘束,當自己家。"林晚意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帶著她談生意時特有的甜膩。沈硯不用回頭也知道,她此刻一定微仰著下巴,眼角那顆淚痣在廊燈下閃著細碎的光。
"哇,這就是你說的那幅莫奈睡蓮?"一個陌生的男聲響起,"真跡?"
"當然,上周剛從佳士得拍回來的。"林晚意的笑聲像一串銀鈴,"不過我先生更喜歡旁邊那幅贗品,他說仿得比真跡還有靈魂——沈硯,你說是不是?"
沈硯這才轉過身,目光先落在林晚意搭在那人臂彎裡的手上——她的婚戒不見了。那個年輕男人穿著定製的brioni西裝,領帶上彆著枚孔雀石領針,正衝他露出勝利者的微笑。
"酒在醒。"沈硯簡短地說,將酒杯放在茶幾上。水晶與大理石相撞,發出清脆的"叮"聲。
林晚意鬆開男伴,高跟鞋踩在地毯上悄無聲息。她今天穿了條dior的黑色魚尾裙,走動時裙擺像墨水般流動,襯得裸露的後背越發白皙。沈硯注意到她後腰上新添了處紋身——一隻振翅欲飛的蜂鳥,正對著他曾經最常親吻的位置。
"介紹一下,這位是恒盛投資的周總。"林晚意的手指劃過沈硯的肩膀,"我先生,沈硯,就是那個整天擺弄瓶瓶罐罐的大學教授。"
周總伸出手:"久仰,沈教授去年在《亞洲藝術》發表的論文我拜讀過,關於宋代官窯開片成因的見解很獨到。"
沈硯盯著那隻伸過來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光滑,腕表是百達翡麗的星空款——和他抽屜裡那支被林晚意摔壞的生日禮物一模一樣。
"周總對古玩也有研究?"沈硯沒去握那隻手,轉而拿起醒酒器。
"略懂一二。"周總收回手,順勢搭上林晚意的腰,"主要是晚意教得好。"
玻璃碎裂的聲音像一聲槍響。紅酒在高腳杯裡晃了晃,最終傾瀉而出,在白色羊絨地毯上洇開一片暗紅。
客廳陷入詭異的寂靜。林晚意先是一愣,繼而笑出了聲,眼角泛起愉悅的細紋。她踩著玻璃碎片走過來,高跟鞋碾過水晶殘渣發出細碎的呻吟。
"哎呀,"她伸手抹去沈硯臉頰上濺到的一滴酒液,指尖冰涼,"手滑了?"
沈硯看著她將沾了紅酒的手指含入口中,突然想起上周在實驗室打碎的那隻鈞窯殘片。當時實習生嚇得發抖,他卻平靜地掃起碎片說:"沒關係,有些東西碎了反而更美。"
"滾出去。"這句話是對周總說的,聲音很輕,卻讓林晚意的笑容更深了。
她回頭衝情人眨眨眼:"寶貝,先去樓上等我,書房右手邊第二間客房,床單是你要的埃及棉。"
周總離開前故意撞了下沈硯的肩膀:"彆太較真,兄弟。古玩碎了還能修,有些東西嘛..."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林晚意,"本來就是公用的。"
門關上後,林晚意整個人陷進沙發裡,裙擺像朵有毒的花綻開。她拿起沈硯倒好的那杯酒抿了一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表情特彆值錢?要是拍賣的話,我猜能抵半幅莫奈。"
沈硯彎腰撿玻璃碎片,鋒利的邊緣割破指尖,血珠滴在酒漬上,很快融為一體。
"彆撿了,"林晚意晃著酒杯,"明天讓傭人處理。"
"這是我家。"沈硯又撿起一塊碎片,血順著掌紋蔓延,"我想撿就撿。"
林晚意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挑高的客廳裡回蕩。她起身時裙擺帶倒了酒杯,紅酒潑在沈硯剛修複好的明代黃花梨茶幾上。
"你家?"她扯開沈硯的襯衫領口,紐扣崩飛的聲音像小型爆炸,"這棟房子在我媽名下,你的研究經費是我舅舅批的,連你身上這件破襯衫——"她用力一扯,布料撕裂聲令人牙酸,"都是我用黑卡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