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蹲在工地水泥管旁啃饅頭時,電視裡正播放著林晚意的新聞。工地的破電視信號時斷時續,畫麵裡的林晚意也跟著一卡一卡的,倒像是某種詭異的定格動畫。
"著名慈善家林晚意女士昨日出席"關愛流浪動物"晚宴..."新聞主播的聲音夾雜著電流雜音,"與其共同出席的還有xx集團少東家..."
工頭老張咂著嘴湊過來,身上的汗臭味混著劣質煙草的氣息。他眯著眼睛盯著電視裡林晚意婀娜的身姿,突然往地上啐了一口:"這娘們真帶勁,你看那腰——"
沈硯機械地咀嚼著嘴裡乾硬的饅頭。三天沒下雨了,工地的塵土黏在饅頭上,嚼起來沙沙作響。他想起七年前在米其林三星餐廳,林晚意是如何優雅地用銀質餐刀切開鬆露鵝肝,然後把第一口喂到他嘴邊。
"喂,新來的!"包工頭的吼聲打斷了他的回憶。一頂沾滿泥漿的安全帽砸在他肩上,彈了一下,滾進旁邊積著泥水的小坑裡。"發什麼呆?去3號樓搬磚!今天不搬完二十車彆想吃飯!"
沈硯慢吞吞地彎腰去撿安全帽。就在這時,電視裡突然傳來林晚意的聲音——那種他聽了七年的、蜂蜜裹著刀鋒的笑聲。
"我丈夫去世後,我才真正明白生命的珍貴..."鏡頭給了她一個特寫,她適時地抹了抹眼角。鑽石手鏈在鎂光燈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晃得沈硯眼睛發疼。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電視畫麵切到了他的"遺照",不知道林晚意從哪找來的照片,p得像個烈士似的,就掛在她身後的巨幅海報上。照片裡的他目光炯炯,嘴角帶著他這輩子都沒露出過的堅毅表情。
"操,"老張突然捅了捅他,"這死鬼長得跟你還挺像。"
沈硯把安全帽扣在頭上,遮住了自己抽搐的嘴角:"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工棚裡的味道像是把汗臭、腳氣和過期泡麵湯一起塞進了微波爐。沈硯躺在咯吱作響的木板床上,盯著天花板上蜿蜒的裂縫。月光從棚頂的破洞漏進來,在裂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極了他曾經收藏的那幅宋代山水畫。
"兄弟,看片不?"隔壁床的麻子臉突然湊過來,遞來一部屏幕裂得像蜘蛛網的手機。屏幕裡男女交疊的身影讓沈硯胃部一陣抽搐——那女人的背影莫名像極了林晚意。
"不了。"他翻了個身,麵朝發黴的牆壁。
"裝啥正經啊!"麻子臉悻悻地縮回去,"聽說你老婆跟人跑了?"
沈硯盯著牆上的塗鴉——某個前任民工畫的歪歪扭扭的生殖器,旁邊用紅油漆寫著"王翠花我愛你",後麵還跟著三個歪歪扭扭的感歎號。
"嗯。"他慢吞吞地說,"她給我辦了場風風光光的葬禮。"
工棚裡頓時爆發出震天響的笑聲,有人笑得從床上滾了下來。
"操!這年頭離婚都玩這麼花?"
"老哥你這故事編得可以啊!"
"趕明兒我也給我前妻辦個葬禮!"
沈硯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他感覺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眼角滑下來,迅速消失在臟兮兮的枕頭裡。
第二天的太陽毒得像要把人烤化。沈硯機械地搬著磚,汗水把工作服浸得能擰出水來。在搬運第三車磚時,他在建材堆裡發現了半瓶紅星二鍋頭,瓶身上沾滿了水泥灰。
他蹲在鋼筋後麵,用袖口擦了擦瓶口,仰頭灌了一口。劣質酒精灼燒著喉嚨,辣得他眼眶發熱。七年前那場拍賣會,林晚意也是這樣,從他手裡奪過酒杯一飲而儘,然後貼著他耳朵說:"你喝酒的樣子...真想把你關起來隻給我看。"她的呼吸帶著香檳的甜膩,指甲卻深深掐進他的手腕。
"喂!那邊的!找死啊?!"
一聲暴喝把沈硯拉回現實。他抬頭看見工頭正揮舞著安全帽朝他咆哮,而頭頂上,起重機的鋼索正發出不祥的吱呀聲。他這才發現自己蹲的位置正上方,一捆螺紋鋼正在半空中搖搖欲墜。
"小心!!!"
有人猛地把他拽開。下一秒,那捆鋼筋轟然砸在他剛才蹲的位置,揚起一片塵土。救他的小工咧嘴笑著,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哥,你死了誰替我值夜班啊?"
沈硯望著地上扭曲變形的鋼筋,突然不可抑製地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工地上回蕩,引得其他工人都往這邊看。他笑得直不起腰,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林晚意說得對,他連死都得經過她批準。
收工後,沈硯用三天工資買了包中華。他蹲在馬路牙子上,看著對麵的寫字樓。夕陽把"林氏集團"四個鍍金大字映得血紅。透過36樓的落地窗,隱約可以看見一個穿著紅裙的身影——那是他最討厭的一條裙子,林晚意卻總愛穿著它出席重要場合。
沈硯點燃一支煙,看著煙霧在空氣中慢慢消散。36樓的紅裙子似乎在和什麼人碰杯,然後突然把香檳倒在對方的領口。即使隔著這麼遠,他也能想象出林晚意此刻的表情——那種帶著惡作劇般快意的笑容。
煙燒到指尖時,沈硯從口袋裡摸出那張皺巴巴的"死亡證明"。紙張已經被汗水浸得發軟,邊緣處還有他之前不小心撕破的痕跡。他小心翼翼地展開它,像是展開一張過期的彩票。
"沈硯,男,42歲,死於..."他輕聲念著,突然發現死亡日期赫然印著他們的結婚紀念日。這個發現讓他喉嚨發緊。遠處大廈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隻剩下36樓那扇亮著燈的窗戶,像一隻獨眼冷冷地注視著他。
沈硯站起來,把煙頭彈進下水道。他哼著走調的歌往工地走,那是一首林晚意最討厭的老歌。背後巨大的ed屏突然亮起,播放著林氏集團的最新廣告。林晚意塗著姨媽色口紅的臉占據了整個屏幕,她對著鏡頭微笑,紅唇輕啟:
"失去的終將歸來——"
沈硯沒有回頭。他踢著路上的石子,影子在路燈下被拉得很長很長,長得像是要把過去七年的時光都甩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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