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樂冷眼看著那具逐漸失去溫度的軀體,胡亥的眼睛還睜著,瞳孔擴散的眼中凝固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鮮血從華麗的龍袍前襟滲出,在青玉地磚上蜿蜒成一道暗紅色的小溪。
“陛下走好。”
閻樂毫無敬意地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去。
殿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仿佛為這位秦二世敲響了最後的喪鐘。
胡亥殘存的意識中,仿佛看見自己的屍體孤零零地躺在空蕩蕩的大殿中,看見閻樂匆匆穿過長廊去向趙高複命,看見宮中宦官宮女如無頭蒼蠅般四處逃竄。
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感湧上心頭——他死了!
但耳邊還隱約能聽見周圍的聲音
“廢物!連個廢物皇帝都殺不利索!”
趙高一腳踹在跪地的閻樂肩上,“為何不讓人在這裡看著,胡亥的屍體不見了,你讓我用什麼交代?”
閻樂惶恐地磕頭:“丞相明鑒,屬下親眼看著劍穿心而過,這周圍也早就被清了場,沒什麼人會來啊……”
“閉嘴!”趙高暴躁地打斷他,“立刻找個和胡亥身材差不多的宮人,穿上他的衣服,用劍將臉刮花,然後用庶人之禮草草埋了便是。現在當務之急是立子嬰為帝,穩住局勢...”
胡亥的靈魂如遭雷擊。
子嬰?那個他幾乎忘記存在的遠房侄子?趙高竟要立他為新帝?一股被徹底背叛的憤怒湧上心頭,但緊接著,是更深重的悔恨。
“我真是...愚蠢至極...”
往日的回憶畫麵如走馬燈般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
他看到沙丘行宮那個改變一切的夜晚。
趙高鬼祟地潛入他的寢殿,手中捧著偽造的遺詔。“公子,先帝立您為太子了...”那時的自己,臉上是怎樣狂喜而愚蠢的表情啊!
畫麵一轉,是北疆軍營。
雖然未曾親眼所見,但賜死的官員回來是這樣說的:長兄扶蘇接到賜死詔書時悲愴的神情。“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
那把劍劃過脖頸的瞬間,胡亥的靈魂感到一陣劇痛,仿佛那劍是割在自己身上。
然後是杜郵刑場。
十二位兄弟被五花大綁跪在地上,三公子將閭怒視著劊子手:“趙高閹狗!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當屠刀落下,鮮血噴濺的刹那,胡亥的靈魂發出無聲的尖叫。
最令他痛不欲生的是鹹陽市場那一幕。
十位姐妹,包括那個總愛追著他叫“哥哥”的小陽滋,被當眾肢解。
陽滋哭喊著“陛下饒命”,而那時的自己在做什麼?在新建的酒池肉林中與宮女嬉戲!
還有李斯!
這位大秦的第一丞相,自從自己上位後,逐漸放權給了趙高,他能做的事情越來越少,哪怕隻是進行規勸,卻也引得自己勃然大怒
胡亥想起了一道血腥的畫麵,那是他下令腰斬李斯時的場景。
“陛下!臣冤枉啊!”李斯被按在刑台上,花白胡須沾滿塵土,“趙高狼子野心,陛下不可不察...”
當時的胡亥隻是不耐煩地揮手:“快行刑!朕還要去看新進獻的胡姬跳舞!”
鍘刀落下,李斯的上半身在地上痛苦蠕動,手指蘸著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下了七個"慘"字才斷氣...
胡亥又想起指鹿為馬那天的場景。
那些附和趙高的大臣,有多少是出於恐懼?而那些沉默的人,後來是不是也被趙高清除了?他想起李斯被腰斬前複雜的眼神,那裡麵除了恐懼,是不是還有...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