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明星稀,李綱在府邸宴請種師道、種世中、張明遠、費無極、種溪、子午、普安、餘下、武連,一乾人等果然如約而至。眾人見麵,喜樂無比,歡顏笑語,一見如故。
種師中喜道:“恭喜賀喜,哥哥終於撥雲見天了,沒想到皇上回心轉意,讓哥哥再次主持大局。此番救援太原府,必定馬到成功。”
李綱笑道:“我料定皇上會想明白,果不其然,此番你們兄弟二人北上,便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了。”
種師道歎道:“老夫本想回京兆府頤養天年,可依然放心不下,故而在此等候。我怕好景不長,皇上又改弦更張,畢竟皇上猶豫不決,實乃家常便飯。還是範仲淹大人那兩句話,正道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人之樂而樂。’‘人生在世,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李綱搖搖頭,苦笑道:“我等在朝廷之中,實屬不易。那幫寵臣花言巧語蒙蔽聖聽,天下有識之士,誰人不知、何人不曉?我等忠貞之士如之奈何,縱然馳騁沙場,氣吞萬裡如虎,不怕什麼!但人言可畏,可以殺人,並且不見滴血,讓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諸位可知,苦口婆心卻為陛下置若罔聞,戰功卓著反倒不如賊人眾口鑠金。如之奈何?隻言片語攪動儒舌竟比銼銼金刀、血流成河厲害,豈不是天下人間大大的怪事了?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苦不堪言。”
種師道忽然想起了什麼,隨即忙道:“李大人,聽說當初太上皇退位,陛下繼位時,你上了血書,血書還頗多陳辭,還有道家測字的說法,不知有無此事?”
李綱歎道:“上血書也是無可奈何之舉,不過吹噓拍馬而已。什麼狗屁測字,不過胡謅八扯。太上皇對道家如癡如醉,如若不那般說話,他豈能信以為真,當然也並非什麼欺君罔上,太上皇還是感激不儘,就是當今天子也該對我感恩戴德,是我把他扶上了龍位,當初蔡京等人根本就不想讓他登基大寶,他那時也想罷黜蔡京、童貫、高俅、李邦彥、朱勔、王黼、梁師成,隻是礙於太上皇的麵子而已。如今李邦彥、白時中兩個糊塗蟲欺上瞞下,胡作非為,乃是大宋一大禍端。”
張明遠道:“李大人且莫多言,小心為好,畢竟如今怕是隔牆有耳,你真的是醉了!啊,醉了!如此醉言醉語,我等看來就是笑言戲語了,醉話不足為據,就不可當真了。”
李綱頗有醉意的道:“我沒醉,沒醉。我說的是大實話,為何不可當真,可以,可以。此乃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等誦詩如何?我如今雖是武將,然則歌詩文賦,還是略知一二。”
費無極笑道:“大人又謙虛了,你也是政和二年的進士,也是滿腹經綸,出口成章,我大宋詞作稍有才華的大學士都是人人爭先恐後,你如何可以甘拜下風。須知謙虛過甚便是驕傲,既然雅興已來,我等自當奉陪,大人先請。”
李綱道:“大丈夫,自當馳騁疆場,為國為民。豈不聞,那三國時代,周公謹和關雲長,趙子龍和黃漢升。皆為儒將,文武雙全。正所謂,上馬衝鋒陷陣,下馬舞文弄墨。雅量高致,非等閒之輩。我最佩服的莫過於範仲淹大人,他當年去了西北,文韜武略,名揚天下。他不是提拔了種世衡老將軍麼,可是你們種家軍的貴人。”
種師道捋了捋胡須,笑道:“不錯,提及範仲淹大人,我種家軍打心眼裡感激不儘。”
種師中道:“可惜生不逢時,如若與範仲淹大人同殿為官,可謂如沐春風,哪像如今這些酒囊飯袋。”
張明遠聽了這話,心想,如今世道不公,太上皇有一匹酒囊飯袋,皇上又有兩個酒囊飯袋,想到此處,歎道:“說也奇怪,做皇帝的偏偏就喜歡歌功頌德,溜須拍馬。世人心知肚明,那歌功頌德實乃假大空,還要一意孤行,這是為何?童貫在西夏和江南,立了戰功,世人皆知。可他北上伐遼可是一敗塗地,丟人現眼。我們伐遼兩次,連個遼國殘兵敗將都打不過,不是我大宋將士無能,實在是有許多說不出口的苦衷。”
費無極道:“可不是,不懂裝懂的瞎指揮。把打仗視同兒戲,將人命視作草芥。伐遼兩次,費儘周折,卻慘不忍睹。都是人心險惡所致。”
子午道:“不錯,我們有幸參加第一次伐遼,熬夜防備,並不容易。想想看,多少將士都血灑疆場,他們為了大宋,拋頭顱灑熱血,好不容易。”
普安道:“童貫卻睡在大帳,摟著美女,高枕無憂。人生在世,哪有公平可言,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餘下道:“還有蔡攸,躲在大名府,不知多少女子投懷送抱。他醉死夢生,還中飽私囊,哪裡知道黎民百姓和邊關將士的血淚苦痛。”
武連道:“劉延慶貪生怕死,劉光世貪生怕死,那都是童貫造成的。如若軍紀不被破壞,焉能如此。童貫這廝又害死劉法將軍,為了自己加官進爵,可謂一手遮天,膽大妄為。我看他所謂討伐西夏和剿滅方臘的功勞也是可笑之極了。畢竟捉住方臘的叫做韓世忠,關童貫屁事。”眾人想笑,卻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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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綱道:“這話也對,也不對。想想看,如若皇上不剿滅方臘,便不會派童貫,不派童貫,便不會讓劉光世出戰,沒有劉光世,何來韓世忠。個人的興衰榮辱,有時候也與那舞台大有關聯。如若沒有東京瓦肆,那些說書人,何處施展才藝?你們以為如何?”一語落地,眾人陷入沉默。
種溪聽了他們的話,心想,他們都有帶兵打仗的經曆,我曾對嵬名白雲也發過誓,有朝一日如若有機會必要帶兵打仗,建功立業。都說好男兒就要帶兵打仗,做大將軍,便是威風八麵。如今我揮毫潑墨也罷,舞文弄墨也好,隻是文,沒有武,如此便被誤認為,我隻會寫寫畫畫,沒什麼本事。我也要文武雙全,想到此處,歎道:“此番爹爹和叔父都要去建功立業,我卻束手無策,這可如何是好?明遠哥哥和無極哥哥跟隨童貫伐遼兩次,頗有戰功。子午四人也伐遼過一次。我卻一次機會也沒有。叔父,我想跟隨你北上救援太原府,你意下如何。”
種師道勸道:“你還是留下好了,太上皇要你掌管翰林圖畫院。你要儘職儘責,不可辜負聖意。再說了,爹爹在滑州,離東京不遠,我父子還可見個麵。你叔父去去就回,為父可是屯兵滑州好一陣子呢。”
種師中道:“不錯,帶兵打仗可不是鬨著玩的,不可莽撞行事。叔父去去就回,對付女真人,小菜一碟,用不著興師動眾。恐怕不等你爹爹在滑州坐穩,叔父早凱旋而來了。”
種溪皺了皺眉頭,揚起袖子,伸手比劃道:“你們都瞧不起我,我偏要去。嵬名白雲懷孕了,我要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種師道給張明遠使個眼色,張明遠勸道:“你不可魯莽,如若有所閃失,白雲妹妹怎麼辦?”
費無極道:“不錯,此番可是與女真人較量,非比尋常。對付黨項人和方臘,西軍綽綽有餘。對付契丹人也還算勉強,可是對方女真人,就並不容易了。”
種師中聽了這話,冷笑道:“這話難免叫人惡心,說了這麼多,你們總說西軍不行。你們心知肚明,不是西軍不行,是童貫不行。”種師道歎道:“兄弟該說是皇上不行。”眾人笑出聲來。
種師道見種溪眼裡含淚,便點了點頭,歎道:“既然如此,溪兒,你就跟著你叔父好了。”
種溪納悶道:“為何不讓孩兒跟著爹爹?”費無極笑道:“避嫌而已,很簡單。”
子午四人見種溪要去,便齊聲道:“我們也要去助戰。”張明遠和費無極看向種師道和種師中。二人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種溪問他們是何緣故,武連告訴種溪,伐遼一次,半途而廢。此番救援太原府,定要一雪前恥。
張明遠和費無極心想,子午四人前去,既能鍛煉一番,也能護佑種師道和種師中,便欣然同意。種師道和種師中素聞子午四人跟著張明遠和費無極,想必有些手段。太上皇在東京,離不開張明遠和費無極,子午四人前去也是極好,又怕種溪一人莽撞行事,沒有幫手,便答應了子午四人北上的想法。計下已定,眾人舉杯痛飲。
李綱笑道:“好,我提議附庸風雅一番,以壯此行。”
種師道捋了捋胡須,笑道:“老夫此去滑州屯兵,並不遙遠,你們就不必擔驚受怕了。但我家兄弟北去救援太原府,卻山高水長,還望諸位妙語連珠,以此為題才好!”
種師中道:“舞文弄墨,我不懂,你們隨意,我喝酒。”說話間一杯酒下了肚。眾人笑出聲來。
李綱謙虛再三,尷尬一笑:“素聞張明遠、費無極,出口成章,妙語連珠,既然如此謙讓,本官恭敬不如從命。既然種師中將軍要北上救援太原府,自然以此為題,出口成章了。”
張明遠道:“我與無極雖說出口成章,可畢竟是晚輩了,就不喜歡舞文弄墨了。乾爹他們出發在即,便是座上賓。莫如李大人就與他們二人對詩如何,我們師徒片刻再送幾句話或者幾句詩也好,不知尊意如何?”
費無極點了點頭,笑道:“不錯,素聞李大人才華橫溢,此番前來,微幅不淺,還望賜教。”子午四人也客氣一番。
李綱笑道:“既然如此,本官就不勉強了。二位兄長此去,路途艱難,還望多加保重!小弟送上一首唐詩,略表寸心,還望笑納。”便道: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種師道讚不絕口,隨即笑道:“好,好!好一個‘勸君更儘一杯酒’。”
李綱看向種師道,笑道:“唐詩實在喜歡,這邊塞詩更是令人感慨萬千。該你了!兄長快快說來?”
種師道笑道:“王摩詰實乃得道高人,老夫在京兆府終南山豹林穀就常常吟誦。”隨即吟誦道:
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
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
開軒麵場圃,把酒話桑麻。
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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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綱心中大喜,但尋思,要提醒老將軍一路保重,少貪杯小心為好。便擲地有聲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種世中喜樂無比,看向李綱,隨即忙道:“不知賢弟目下有無新作佳詞,還請吟誦一番如何?”
李綱歎道:“目下沒什麼拙作,兄長見笑,見笑。”說著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