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臘月像口倒扣的鐵鍋,把橋洞凍成了冰窟。
陳陽用三條廣告紙裹住妹妹的腿,自己的棉褲卻在碼頭搬貨時被鋼索劃破,冷風灌進膝蓋,疼得他吸氣時牙齒打顫。
小雨把玉墜焐在掌心,像握著塊暖爐,卻還是止不住咳嗽,每聲都像在敲碎陳陽的肋骨。
"哥,你看。"
小雨舉起用手機電池改裝的暖手寶,外殼上貼著從李疤子攤位撿的碎鑽,"蝴蝶暖手寶,零下二十度也能飛。"
她說話時,玉墜的紅繩從領口滑出,在廣告紙被子上投下小小的蝶影,
翅膀邊緣還沾著沒撕乾淨的"青山石材"標簽——那是陳陽昨晚在碼頭集裝箱上刮下來的。
李疤子的攤位今晚格外熱鬨,七個翻蓋手機在鐵皮櫃上排成北鬥狀,每個都貼著小雨畫的蝴蝶貼紙。
陳陽剛擰開螺絲,就聽見熟悉的摩托車聲碾過雪地,
周德發的藏青西裝映著夜市霓虹,金鏈子在胸口晃成冰冷的弧。
"陽娃子手藝見長啊。"
周德發的手指劃過"北鬥星號"的裂痕,金戒指卡住了小雨新粘的水鑽,
"聽說你在碼頭撿到了不該撿的東西?"
他突然湊近,煙草味混著雪粒鑽進陳陽鼻腔,"
二十年前你爹在石材場當會計,那對玉佩,
可是記在賬本上的固定資產。"
陳陽的螺絲刀頭在焊點上打了個滑,火星濺在周德發的金鏈子上,燒出個極小的黑點。
他看見李疤子躲在攤位後,匕首在褲兜邊緣露出半截,
刀柄纏著的紅繩正是小雨玉墜的同款。
"周叔說笑了。"
陳陽的聲音像凍住的鐵絲,"我隻知道修手機,不知道什麼賬本。"
他故意把"周叔"二字拖得極慢,看著對方太陽穴的青筋跳動,
就像當年在青山村祠堂,這人用同樣的節奏誣陷他偷玉佩。
小雨突然舉起暖手寶,貼在周德發的金鏈子上:"叔叔,
蝴蝶暖手寶能修複壞鏈子哦。"
她指尖的創可貼蹭過燒黑的焊點,"你看,黑點變成蝴蝶的眼睛了。
"周德發的咒罵聲中,陳陽看見妹妹悄悄把水鑽塞進金鏈子的裂縫——那是從李疤子的匕首柄上摳下來的,刻著極小的"德"字。
夜市打烊時,李疤子扔給陳陽個漏油的打火機:"周哥賞你的,明天去郊區倉庫搬貨。
"陳陽接住時,發現外殼上刻著"青山運輸2005",與父母車禍現場的貨車編號一致。
他突然想起老周給的文件,股東名單裡"李建國"的出資方式正是十輛同款貨車。
橋洞的雪地上,陳陽用打火機烤著發硬的饅頭,火星濺在日記本上,
照亮昨晚的記錄:"石材場賬本、貨車編號、金鏈刻字——三個齒輪已咬合。
"小雨趴在他腿上,用凍紅的手指給"齒輪"畫翅膀,每道齒紋都變成蝴蝶的觸須。
"哥,蝴蝶能推動齒輪嗎?"
小雨的問題驚飛了橋洞頂的麻雀,"就像我們的"北鬥星號",就算屏幕碎了,也能照亮齒輪的裂縫。"
陳陽摸著刀柄上新增的"證"字刻痕,想起父親在天之靈。
所謂真相,不正是無數個破碎的齒輪組成的嗎?
石材場的賬本是齒輪,貨車的編號是齒輪,金鏈的刻字也是齒輪,
而他和妹妹,就是卡在齒輪間的蝴蝶,用翅膀的振動讓真相顯形。
郊區倉庫的鐵皮門在淩晨三點吱呀作響,
陳陽的手電筒光束掃過堆積的石材,突然定格在角落的木箱上——印著"青山石材陳建軍2005.8.15"的字樣,正是父親的筆跡。
他剛要打開,李疤子的匕首已經抵住後頸:"小崽子,周哥等你很久了。"
月光從氣窗漏進來,照見李疤子手腕的青龍紋身正在滲血,和周德發的金鏈子一樣,都是二十年前在石材場打架留下的。
陳陽突然轉身,螺絲刀尖抵住對方腰眼——那是父親教他的"龍睛穴",專破狠辣招式。
"你以為我想當狗?"
李疤子的匕首掉在地上,聲音發顫,"周德發殺了你爹後,逼我們簽了保密協議,
不然全家都得死..."他扯下項鏈,
露出後頸的刀疤,"這是替他頂罪的紀念。"
橋洞的晨光來得格外遲,陳陽把李疤子給的保密協議藏進"北鬥星號"的電池槽,上麵周德發的簽名還帶著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