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園的鐵柵欄上爬滿了忍冬藤，李霜蹲在櫻花樹根旁挖土，運動褲膝蓋處洇出兩團深色水漬。他手裡的園藝鏟突然"鐺"地撞上硬物，驚飛了正在枝頭打盹的灰喜鵲。扒開潮濕的腐葉，半截生鏽的保險櫃門在晨光裡泛著冷光。
"臥槽！"李霜的驚呼驚動了路過的蘇晴。護士服口袋裡插著的溫度計隨著她的疾跑上下顛簸，在陽光下劃出細碎的銀弧。
"這是......醫用冷凍櫃？"蘇晴蹲下身，指尖撫過櫃門上的紅十字標誌。李霜的鏟尖正卡在密碼鎖縫隙裡，鎖盤上結著層淡藍色的冰晶。
醫務室走廊忽然傳來白程的慘叫："我的親娘啊！"兩人轉頭望去，隻見白程倒掛在梧桐樹杈上，褲腿勾著風箏線，手裡還攥著半塊啃剩的蔥油餅。教導主任舉著教鞭在樹下跳腳，活像隻炸毛的鬥雞。
"我這是在測試新型逃生裝置！"白程的狡辯被呼嘯而過的麻雀叼走大半，"哎哎哎彆搖樹！要死要死要死——"
蘇晴默默掏出手機錄像，鏡頭卻對準冷凍櫃門。當白程"噗通"栽進灌木叢時，櫃門密碼鎖突然"哢嗒"彈開，寒氣挾裹著陳年消毒水味撲麵而來。
冷凍櫃裡整整齊齊碼著泛黃的病曆本，每本封麵都印著製藥廠的櫻花標誌。李霜抽出最上層那本，塑料封皮上結著霜花，患者姓名欄的"路晚星"三個字正在晨光中消融。
"這是二十年前的筆跡。"蘇晴的指尖停在診斷欄，那裡用紅筆圈著"先天性心內膜缺損"，旁邊卻貼著張幼兒園手工課獎狀。獎狀背麵用蠟筆畫著三個小人，高個女人胸口畫著朵歪扭的櫻花。
李霜突然打了個噴嚏，病曆本裡滑出片乾枯的櫻瓣。花瓣背麵用鋼筆寫著："第七次花開時，帶小星去坐摩天輪"。蘇晴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正是路雲生前最後一張處方箋上的字跡。
"快看這個！"李霜從櫃底拽出個鐵皮盒，盒蓋上用輸液貼粘著褪色的拍立得。照片裡五歲的路晚星正在櫻花樹下吹泡泡，路雲的白大褂口袋裡露出一角實驗同意書。
食堂後廚的蒸汽把眼鏡片蒙成毛玻璃。李霜舉著病曆本在排氣扇前烘乾，油漬在"長期服藥記錄"欄暈染出詭異的笑臉。蘇晴正用鑷子夾起鐵盒裡的玻璃藥瓶，忽然被闖進來的白程撞了個趔趄。
"重大發現！"白程揮舞著半根糖葫蘆，糖衣簌簌落在消毒盤裡，"我在圖書館找到......"
"找到你上周藏的薯片？"李霜頭也不抬地打斷。烘乾機上的病曆本突然被熱風吹開，露出夾在封底的照片——路雲抱著繈褓中的路晚星站在櫻花苗圃前，樹苗上掛著"實驗體313號"的標簽。
白程的糖葫蘆簽子"啪嗒"掉進湯鍋，驚起一片油花："這這這......路學姐是盆栽成精？"
蘇晴突然用止血鉗敲響不鏽鋼托盤，嚇得白程把剩下半根糖葫蘆塞進李霜嘴裡。"這是臍帶血采集同意書。"她舉起張泛黃的紙張，公章處印著製藥廠的櫻花徽記，"路女士自願將女兒的臍帶血用於......"
排氣扇突然停轉，蒸籠裡的包子味與消毒水味擰成渾濁的旋渦。李霜嚼著糖葫蘆含糊不清地說："所以路學姐從出生起就是實驗品？"
窗外驚飛的麻雀撞上玻璃，震得病曆本裡的櫻瓣紛紛揚揚。蘇晴突然發現某頁記錄背麵有凹凸——那是用盲文針紮出的字跡："救救我的孩子"。
舊檔案室的灰塵在光束中跳著踢踏舞。李霜踩著梯子翻找頂層檔案盒，蜘蛛網粘在他翹起的發梢上。蘇晴在積灰的鍵盤上敲擊，老式打印機突然吐出一張2003年的藥品清單。
"地高辛注射液......"蘇晴的指尖劃過發黃的單據，"這不是治療心衰的......"她的聲音戛然而止。清單邊緣的空白處，有人用紅筆寫著："每日劑量已超標三倍"。
李霜突然從梯子上滑下來，懷裡的檔案盒天女散花般炸開。泛黃的紙張如雪片紛飛，某張飄到蘇晴麵前的紙上畫著心電圖，波形在"路晚星7歲"的標簽處突然變成直線。
"這不可能！"蘇晴抓起聽診器衝出門，白大褂勾倒消毒架，棉球滾了滿地。李霜追著飄飛的病曆紙跑過走廊，在拐角處撞上正在罰掃廁所的白程，兩人抱著拖把滾作一團。
"你他媽偷看我暗戀日記！"白程死死護住胸前的本子，水桶扣在李霜頭上晃蕩作響。飄落的病曆紙恰好蓋住本子扉頁，露出用熒光筆寫的"路學姐觀察日誌"。
櫻花樹在暮色中垂下枝椏，像是疲倦的母親。蘇晴站在醫務室窗前，看著路晚星沉睡的側臉。床頭櫃上的藥瓶折射著霞光，在牆麵投出扭曲的櫻花影。
"她這些年吃的根本不是維生素。"蘇晴將化驗單按在玻璃上，"大劑量地高辛會導致心肌纖維化，這正是路女士當年的診斷結果。"
李霜頂著滿腦袋廁紙屑衝進來："我在樹根下挖到這個！"他舉起個密封玻璃管，裡麵泡著段暗紅的臍帶，"標簽上寫著313號樣本......"
路晚星忽然在夢中痙攣，輸液架上的吊瓶叮當作響。蘇晴撲過去按住她紮針的手，發現她掌心攥著枚銀質紐扣——正是路雲白大褂上缺失的那顆。月光掠過扣麵時，製藥廠徽章後浮現出微型刻字："原諒媽媽"。
晚風掀起病曆本的紙頁，二十年前的醫囑在月光下泛著淚痕般的皺褶。李霜突然發現最末頁貼著張遊樂園門票存根，日期是路晚星七歲生日當天——那天本該是她們母女去看櫻花的約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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