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謁太子解縉闖大禍 避瘟神群僚遠遷客(3)_武英殿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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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謁太子解縉闖大禍 避瘟神群僚遠遷客(3)(1 / 1)

“山接水茫茫渺渺,水接天隱隱迢迢。這幾年交趾的風餐宿露、披荊斬棘自不必言,我解縉要是死在戰場上倒也罷了,卻是沒有這個機會。最讓人痛苦的就是白眼、冷遇和奚落,想當年,方修《大典》時,我奉旨到各地巡察和購書,從布、按、都三司到府州縣衙門,哪一個不是府外相迎、十裡相送?可如今,還是個五品官,卻沒有人再高看你一眼了!”

敘了舊,知其所以了,鄒緝見他有了些醉意,生怕再惹出是非,奪下他手中的酒杯,就店外散了。一為遷客長安去,北望京師不見家。站在南疆那幽深茂密的叢林中時,他也曾有大詩人王維“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的悲涼,可若讓他再選一回,他還會堅定地站在太子朱高熾一邊,他還會堅定地諫阻皇上南征。交趾已開始膠著了,皇上何時才能醒悟,拔出那隻越陷越深的腳啊!世人就是這樣,皇上一個好臉,眾人皆是好臉;皇上耷臉了,眾人的臉跟著耷下來。一想到那既近又遠的翰林院,一股世態炎涼的孤淒之感再次湧上心頭,雖然咫尺之遙,人心卻遠比南疆更遙遠了。

一個人認定了一件事,堅持了,就難免孤單,甚至需要舍生取義的勇氣。等到大家都明白的時候,時過境遷了,那還叫什麼先見之明!解縉認定了交趾之仗不能打,這一仗斷斷續續打了二十年,到了朱瞻基做皇帝的時候,才不得不撤兵。解縉認定漢王朱高煦不可靠,也是到了朱瞻基做皇帝的時候,朱高煦果然就舉兵造反,還是朱瞻基親征樂安才將叛亂平定。隻可惜,曲高和寡,眾人醉著,關鍵是皇帝醉著,一個人或幾個人醒著又有什麼用呢!

柳樹的枝條被曬得更垂了,知了在紋絲不動的樹上拚命叫著,真不知它是在享受悶熱還是在呼喚清涼,世事難料!他解縉勸阻南征,皇上偏偏讓他南去,打了幾年了,理不出個頭緒;他說糧餉難運,皇上偏偏就讓他去籌運糧餉,高山險壑,艱難無比。原想借著奏事的機會見皇上,一訴愁腸,卻沒有這個機會了。

熱浪中,一棵柳樹張開被人折斷的殘枝怯生生招呼他,不拒絕他,他走過去,撫摸著粗糙的滿是褶皺的樹身,靠上去,喘著粗氣,如同見到了親人。他從這條街上前前後後走了近十年,從未注意到兩旁的柳樹,你春風得意,它會婀娜多姿;你孤苦無依了,它會成為你的依靠。岑參說得不準,應該說,庭樹“猶”知人去儘,春來還發舊時花。它隻是不會說出來罷了。

解縉繼續前行,撿拾著散落各處的記憶。京師,他終生夢寐以求的地方,來來去去,多少年。希望,失望,得意,失意,還有說不儘的傷感和痛楚。說伴君如伴虎,天威難測,一點都不為過。不過,和洪武年間的進士比,他解縉算是幸運的,回家讀書了,耽擱了八年,卻保全了性命。彆的讀書人呢,出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驚嚇?到頭來,小有過犯,輕則充軍流徙,重則刑戮,善終者十之二三。可秀才們還像中了魔一樣往皇家的口袋裡鑽,“遊魚兒見食不見鉤,都隻為半紙功名一筆勾。”

永樂初,蹇義曾說起過洪武末年的考評,稱職者十之一二,真是動輒得咎,今天總算寬泛了一些。上朝言事的溫馨,議論風生的愜意,勒令回家的尷尬,遠赴交趾的悲涼,回京奏事的冷遇,世態萬象,釀出了人生百味的苦辣酸甜。

做個參議也沒什麼不好,隻要沒有那麼多憂懷感傷,隻要不把《嶽陽樓記》掛在心頭,滿眼間便都是那掩映在綠樹花草間的竹籬小院和田野丘壑邊的涓涓小溪。天涯儘處多的是不知寂寞的漫山遍野隨風起舞的小草,隨春來,隨冬去,歲歲枯榮而無怨無悔。心靜止水時,自己就是那天涯海角的一棵草、一粒石,一任風吹雨打,無榮、無辱、無憂、無慮,倒也愜意。不愜意又有什麼辦法,這種愜意中蘊涵著太多的蒼涼了。

解縉心底是不願隨波逐流的,可命運就逼著他隨波逐流,他的那些深刻的、洞見萬裡的見識也隻能隨他一起進入那無邊無際的綠水青山了,至於後世有沒有人說起,該發生的已經發生,又有什麼乾係呢!

四周熱浪滾滾,心卻一片冷漠,不拒他的也隻有家了。解縉不知在街上轉悠了幾個時辰,滿身泥汗,疲憊地回到家中時,已過申時,夕陽正沉沉落去,留給長天的是一片迷蒙的空寂。

往事已升華散儘,化作了嫋嫋炊煙,隨風去了。進門見兄長解綸、姐夫黃金華在客堂坐了,有些意外,拱拱手,就一身酸臭的衣服,打橫坐了。解綸為人低調、沉穩、謙和,多一句不說,樹葉掉下都怕砸著,故不似解縉這樣一會兒天上一會兒地下地飛轉,這些年隻是以禦史身份做了些巡視光祿、倉場、內庫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得罪人,落得個穩當;姐夫黃金華和解綸倒有很多相似之處,為人矮三分,不願惹事,工科給事中也做得長久,雖沒有大的長進,卻也不會有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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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消息傳得怎這麼快,解縉上午進宮,到了下午,幾乎全京城的衙門都知解縉回來,見過皇太子了,可見是有人盯梢,故意散布。二人得了信兒,相約來看解縉,畢竟過去解縉照拂不少,畢竟解縉被貶,幾年不見了。

“大紳,”解綸壓低聲音,“過去勸你少言,你不聽,事已至此,為兄以為,你太矚目,剛剛回來就已滿城風雨了。誰都看得出,金陵城暗流湧動,人心叵測。明日開始,多在家裡歇著,陪陪弟妹和孩子,外麵的事,兄長替你張羅著。”

外麵的事,外麵還有什麼事?解縉苦笑著搖搖頭,唯一的親哥哥,相貌堂堂,卻活得憋屈、沉悶,說是替你了事,摧眉折腰,息事寧人罷了,能指望什麼?

黃金華問了問他這幾年的經曆和南疆的瘴癘,要他多加保重,末了說:“我思慮了很久,也聽了給事中們的議論,鷸蚌相爭,殃及池魚之事或可有之。愚兄建議,你即使不去北京麵聖,也要留一份奏章,免得小人生事,上下其間。青山不老,綠水長流。挨過了這幾年,還怕沒有你的好日子?”

解綸和黃金華雖都是怕事的人,眼見著這個才情放逸的弟弟要陷入泥潭,已是拚了氣力想拉一把了,尤其黃金華的主意極為中肯。任職幾近二十年,各有公乾,早年那一門三進士的光環早已褪得一點影子都沒有了。隻有解縉,曾為皇上賞識,為太子所親近,曾是這個家族唯一的指望。

“多謝二位兄長抬愛了,”解縉拱拱手,一句也聽不進,“我意已決,明日即啟程離京,家中之事就煩勞二位了。”

雖然,二人的話都是肺腑之言,但在解縉看來,他們的主意也無非世間的村俗俚語,花哨、好聽而無用。麵對兩個膽小怕事的兄長,他的心中滿是膩煩,再不願多說話,他自己的事,也不願把更多的親人牽扯進去。

“後事”都托付了,無異下了逐客令,窗外有耳,二人既知趣,也樂得匆忙離開。十二、三歲的兒子禎亮端了一盆水搖搖晃晃過來,解縉接過來放在地上,淚眼模糊。

他自己遭罪遭白眼也就罷了,連累妻子、兒子一同受罪他心裡不忍,萬一真有什麼不幸,他將置這一對母子於何地呀!

“爹爹彆哭呀,我和娘陪你去運糧。”解縉一把把他攬在懷中,止住淚水道,“爹爹做的是皇差,小孩子怎麼能做呢,你陪娘在家,好好讀書,以後也考……”

他說不下去了。考中舉人、進士又有何用,整日裡惶惶不安的,倒不如做個鄉野草民,耕幾畝薄田自由自在了,“考訂族譜,遠述解家祖先,也是學問,歇息去吧。”

他自己都不明白剛才的話,隻是胡亂把話說完,又抱了抱兒子,讓他走了。望著兒子進屋的背影,他鼻子發酸,眼淚又要出來,妻子感到奇怪,他卻不願道出一天來或可闖下大禍的情由,白多了一份擔心又有何用?

“在京的事已經做完,收拾東西,我已約好,明日和翰林檢討王偁一同啟程南下。”解縉輾轉反側。自新帝登基以來,八年了,從翰林學士、初到內閣受皇上眷顧,旋即受命編纂群書,從《太祖實錄》《烈女傳》《文獻大成》到《永樂大典》,士子領袖,翻雲覆雨,天下學子莫不引頸翹望,京師裡多少讚美之聲,朝堂上幾多笑意之臉。多少人以曠世奇才相許,多少人拜在門下願為學生,那也隻是五品的翰林院掌院啊!而此刻的五品參議,卻讓大家如瘟疫般唯恐避之而不及了,真比那皇上身邊的五品閣臣不啻千倍。春風得意時的榮耀,如今像同枝的幾片落葉,一陣輕風,便各自去了。

那一年,人生的三大幸事他就獨占兩件。是二十歲吧,繁花似錦的茅舍小院內,歡聲笑語,爆竹聲聲。先是洞房花燭,溫柔美麗的嬌妻,羞羞怯怯地擁過來,江南春色,細雨綿綿;繼而是金榜題名,入選中書庶吉士,忽複乘舟的感覺,何等榮耀;可這一切,一切都如過眼煙雲,新帝登基入選內閣不到五年,又被貶到交趾三年了。四十多歲的人,這一次,抑或又是十年?他真的不敢想。仕途屢挫,是自己口無遮攔、太過張狂還是命該如此?他就這樣夢夢怔怔囫圇了一夜,妻子什麼時候進的寢室他根本不知。睡夢中有一個柔柔香香的身子貼在他的懷中,口中呢喃著:“兩處相思無計留,君上孤舟妾依樓”的詞句。

第二日,解縉早早起來,打點行裝,熱騰騰的飯菜已在桌上,妻子淚眼婆娑,抽泣不止,解縉驚問緣故。她說,夢著夫君不慎跌入了山崖下的萬丈深雪中,再也找不回來。解縉苦笑一聲,說南疆四季如春,哪來的千秋之雪啊!但心中卻有了更強的不祥。用過早膳,解縉強裝笑顏,看了看睡熟的兒子,便匆匆踏上了南去的路,踏上了他今生的一條不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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